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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嫁(拾棘篇)】(1)

    作者:后会X无期2020年6月20日字数:33796【花嫁】拾棘篇年少初遇常在我心多年不减你深情江山如画又怎能比拟你送我的风景柳下闻瑶琴起舞和一曲仿佛映当年翩若惊鸿影谁三言两语撩拨了情意谁一颦一笑摇曳了星云纸扇藏伏笔玄机诗文里紫烟燃心语留香候人寻史书列豪杰功过有几许我今生何求惟你————“你没开玩笑?”

    米雪叉手坐在沙发上,目光则跟着自己轻微晃动的脚尖,“对待我的病人,我从来不开玩笑。”

    我重新走回沙发前坐了下来,“你应该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吧,我妈和我说过,随便承诺做不到的事可是很坏的习惯。”

    米雪缓缓拉高了嘴角,露出了一个略显神秘的笑来,随后对我伸出了手掌,“信不信,给我五分钟,我就能让你mama打电话给你!”

    “怎么做?”我下意识前倾了身体,全神贯注盯住了她的每一个动作。

    “Rex.”米雪起身走到办公桌旁的冰箱里拿出了一瓶白葡萄酒,又带了两个高脚杯。

    我看着那两个杯子,摇了摇头,“我不喝酒。”

    米雪晃了晃酒瓶,“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新西兰长相思,合你心情味道也不错,来品品。”

    说完也没管我同意不同意,就倒了两杯。

    “稍微醒一会儿。”接着便从一旁的置物柜上拿出我的手机递了过来,“解个锁。”

    这时我才想起刚刚出门的时候完全忘记了手机这回事。而米雪也压根就没提醒我,因为她知道我刚刚不可能离开这里。

    虽然已经多次体会过她的厉害,但这种处处走在别人棋盘下的感觉还是有那么点不舒服。

    我低头解开手机,才发现居然已经晚上十点多了。唐烁前前后后总共打了五个电话给我。

    米雪伸出手比划了两下,“那些都不重要,先给我。”我皱眉看着那些未接电话,最后还是把手机递了过去。

    米雪接过手机翻了几下,然后又掏出了自己的手机,最后用力清了清嗓子。

    “喂,是沐小姐么?”她开口的那一刻,我就忍不住捏紧了拳头,她到底想要干嘛,而且她那刻意压低压沉的嗓音又是在搞什么鬼。

    米雪压根没看我,一边拨弄着手指甲,一边打着电话。

    “她不接?没关系,你就和她说……”随后米雪转头看着我一字一句的轻吐道,“她儿子病危了……”

    我几乎在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而米雪在和我对上眼神的那一刻,只是用手指放在嘴边做了噤声的手势。随后便换了副专业性十足的语气。

    “沐小姐?哦不不不……你别着急。事情不像您想的那样,但从另一个方面来说可能比你想象中更为严重。……我?我是他的心理医生,对……他白天来过我这里,情况不太好,事到如今我觉得应该是家长介入的时候了,对……基本断定,长期抑郁而导致的精神分裂……是是,不过沐小姐,您应该听过一句话,天才和疯子就只差一步……目前还在可控范围……对……您说下邮箱,症状资料和应对方法,待会我会给您发过去……不用谢,关键还需要你配合……对,其他的以后再细谈!”

    挂断电话以后,米雪放下手机,拿起桌上的酒杯,对我举了一下,“尝尝,味道不错!”

    “这时候告诉她这些,你是嫌她打击还不够大么?而且,我哪有精神分裂那么严重。”我厉声问道。

    米雪喝了口酒,回味了片刻放下杯子,“既然说了,自然是要往严重了说,虽说这么做的确有点不地道,但是……”她话音未落,我的手机已经响了起来。

    不用看也知道是沐婉荷的电话,可我却不想接,经过这一次的可怕爆发,我觉得我心中郁结的情绪已经缓解了很多。这时候让我装病博取同情来以此修复母子感情?

    米雪丝毫没有催促我,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你每晚接一秒,你mama就多一秒的煎熬。不用说太多,就告诉她你会回去就可以了。对了……注意你对她的称呼,别变!”

    我深呼吸了两次,终于还是接通了电话。可沐婉荷开口的一瞬间,我感觉自己就要窒息了,那根本就不像是她原本温柔带点甜意的声音,沙哑的像是有几十年烟龄一般。

    “风远……你在哪……”

    说再多,听再多,想再多都无济于事,她真是我的阿克琉斯之踵,碰之分毫就可以让我一败涂地。

    此时的我完全没有一点办法去控制自己的情绪,牙关咬的生疼还是忍不住那断断续续的哽咽,彻底的崩溃只是瞬息,随之便痛哭了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婉荷姐!”

    “……风远,你到底在哪,你告诉mama好不好……”

    我对着电话哭泣了很久,从沐婉荷对我说出那句痛彻心扉的话后,直到现在我一直都没有如此放开一切的豪哭过。内疚,悔恨,痛苦,迷茫像是先前迷了路,却在此刻因沐婉荷的声音全都汇集在了一起,以沛莫能御的力量杀了回来。

    电话那头的沐婉荷没有出声,只是静静的等待着。

    “婉荷姐……我没事……过一会我就回家。”

    “好……mama等你!”

    挂断电话后,我捂着脸,心情久久无法平静。等我再次抬头的时候,发现米雪已经不在沙发上。

    我回过身,发现她正坐在办公桌边,对着笔记本敲打着。

    “发泄完了?”她扭头瞅了我一眼,接着起身又回到我对面,再次给自己倒了杯酒。

    “你到底想怎么做。”看了眼面前米白色的透明液体,我还是没有拿起杯来。

    米雪耸了耸肩,“你错了,不是我想怎么做,而是你想怎么做。”

    米雪说完后坐直了身体,“白风远,其他的你先不用考虑,下面这条选择题才重要。”

    “选择题?我还有的选?”这女人层出不穷的套路让我似乎永远也跟不上她的思维。

    “当然,首先借由我那通电话和你刚刚出色的表现,我可以让你说服你mama,你对她的感情并不是男女之情,而是因为早年两次被抛弃的经历所产生的长期安全感缺乏,再加上这突如其来的危险综合而导致的吊桥效应。原则上,也就是由于她对你太过重要以至于对自己的感情做出了错误推论,从心理学上完全说得通。”

    不得不承认在此刻我看到了一丝希望,“吊桥效应是什么?”

    “字面意思就是当你过一座危险的吊桥时,你的心跳会加快,体温会上升,甚至出现颤栗,而如果此时正巧遇到某人,你就会错把这种因为环境而引起的生理异常反应转嫁到对方身上,认为是对方的出现使你心动,从而演变成觉得自己喜欢对方。这也是为什么那么多影视作品里,男女主总在遇见危险后互生情愫。

    因为危险或刺激性情境可促进彼此感情。而你们所遇到的情况,远比吊桥可怕多了,所以出现异常心理算是正常。”

    从纯理论出发的话,这种解释的确能够符合我昨夜在表白之前的那些过激反应。

    “这只是选项A,还有选项B,那就是以你的精神疾病做文章,借由她对你超出一切的母爱逼迫她逐渐顺从你的想法……先别急着说话,你要搞清楚,岔路口只有现在一个,两条路都是单行。无论选A还是选B都没有再后悔那一说。如果你选了A,那就代表这一辈子你都只能好好做她的儿子。换句话说,想突破你和mama的关系,也只有这一次机会。”

    我根本连一秒的思考都没有,咬着她的话头就追了上去,“说说细节吧,怎么能让她相信我昨晚的行为是你所说的吊桥效应。”

    米雪咬着嘴唇轻轻笑了起来,“这么快就做出决定了?不怕自己以后会后悔?”

    “过去,现在,未来,我永远都不可能去逼迫她做什么。你说的B不在考虑范围内,所以不需要考虑。至于我会不会后悔也根本不重要,这辈子我都不想再经历昨晚的事。”

    米雪并没有因为我所说的话出现什么特殊表情,只是很随意的点点头。

    “OK,虽说你这是在利用她对你的母爱,但也是朝着对双方都好的方向,算是善意的欺骗吧。能不能过关得看你演技咯,细节最重要,具体来说就是倾诉和发泄,但是又不能特别刻意。你和我说的只是过程,你心底最脆弱最无助的感情就留着说给你mama听吧。至于以后,就得看你是想做个什么样的儿子。不过可以借这个机会,端正你们母子之间原本就不太正常的地位关系,重新回到正常的母子生活中,当然这个度你自己得拿捏好才行,比如……”

    “听起来好像不太容易。”在听完了她的建议后,我还是没底,因为我现在真的很难预估直面沐婉荷时自己的状态和反应。

    米雪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当然不会很容易,你别忘了,你可是闯了天大的祸出来的,怎么可能那么轻松就恢复原样。而且骗人这事说起来简单,但事实上,你mama可不那么好骗。”

    我交叠着手指仔细思考着米雪的话,眼下她的那一通电话已然把我逼上了绝路,我根本没有其他的选择。

    “不过你也不用太过担心,女人啊,和男人不同,再聪明的女人面对爱这个东西多少都会降点智商。可以说爱的越深,降的越多,母爱也是一样。看你目前的状态,我觉得问题不大。而且我已经和你mama搭上了线,专业方面我会辅助你。”

    “米雪,我怎么觉得你对这事这么有精神啊。”我凝着眉抬头看她,这件事与我而言可以说是十分重要而紧迫了,可她那总是略带玩耍的表情却让我心里一点着落都没有。

    “因为有意思啊,之前就和你说了,在这我无聊的很,你们大学邀请我去当客座教授我也懒得去,周边的旅游景点我也都玩遍了。为了消磨时间,总得找点事,更何况你和你mama的故事可是相当精彩的。说不定等我七老八十写自传的时候还能用得上呢。人一生啊,总会遇到某个人就是为了给你上一课,然后转身就走,我吧,也算是你的贵人了。”

    我还是对她的态度很不感冒,于是换了最认真的表情和语气看着米雪,“米雪,你要知道,这件事对我很重要,不是闹着玩的。”

    结果米雪俯下身子以同样认真的表情看着我,“白风远,你也要知道,感同身受这种事是不存在的,对你再重要的事对我来说也就是个能够吸引注意力的故事。我愿意陪你玩就不错了,而且这件事成败与否本身就在你自己身上。”

    我们对视了片刻,还是我先移开了视线表示她赢了,随后便站起身打了个招呼准备离开。

    “喂,说了这么多,这酒你可一口没喝,这么点面子都不给?”

    米雪浅笑着对那杯长相思努了努嘴。

    我停下步子,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味道有点酸酸的,但喝完后的韵味却有几分甜。

    “怎么样,好喝吗?”

    我看着手里已经空了的高脚杯,默默回应道,“有点苦,有点涩。”

    ——从米雪那出来已经过了十一点,我赶忙打了个车朝家里赶去。虽然只有二十多分钟的路程,可我的思路却恢复了以往的清晰,甚至在思考某些问题时比以往更为敏锐。

    而思考的重点自然只有一个,那就是我到底要做个怎样的儿子。

    “mama希望你能多笑一笑,隔三差五和朋友一起打打球,聊聊体育明星,甚至是偷偷跑去网吧打一天的游戏。而不该是整天摆着一副成年人才有的表情,你应该像别的孩子那样活泼,欣喜,对这世界上的一切都存有好奇,有着与之互动的兴趣,这才是青春。”

    想到这一切,我移开一直看着窗外的目光,转而看向车顶,妈,你还真是会强人所难!母亲的身份在我的心中被树立了起来,坚韧的像是一道永不会熄灭的圣火。而爱人的身份跪拜在一旁不敢抬头,那道光太刺眼,没有恶意可以直面。

    和米雪说的不同,我似乎并没有比原来痛苦十倍。也可能我根本没时间也没精力再去痛苦。

    在家门口站了大约十来分钟,把所有可能遇到的情况和应对的方式都在脑子里大体过了一遍,接着丢下大彻大悟换了一副丧到底的表情,这一步倒是没有太大的难度。毕竟再彻底的成长也只是另一种更深刻的妥协和伪装罢了。

    身上还穿着米雪给我换的背心短裤,带着一身的伤,配上表情,勉强算是完美。

    开门后,第一个冲过来的是唐烁,她的衣服没换过,眉宇间有一丝憔悴,眼眶也是红的。

    “哥!你终于回来了!”我还没来得及说话,沐婉荷便从卧室里走了出来,她似乎是刚刚收拾过自己。

    换了居家服,头发也重新扎好。可她的脸色却是苍白如纸,原本红润饱满,晶莹剔透的双唇失去了应有的血色。纯净的眼神也蒙上了一层浅灰。

    此时的我应该去安慰她,把她像公主一样捧在手里安慰她。可我不能,她不想做我的公主,她想做的是我的mama。我反复提醒着自己。

    “小烁,你回房吧,让我和婉荷姐单独待一会儿。”唐烁看了我们两人一眼,顺从的点点头,进了我的房间。

    我低着头,驮着背一步步走到沐婉荷的面前,此时时刻,我真的很想喊一声“mama”,一声发自内心,迟到许久的“mama”,可我不能,突如其来的转变也许会让一切显得不够自然。

    “婉荷姐……”我低沉的喊了一声,沐婉荷并没有反映,我只能安静的等待着,片刻之后,就在我打算抬头看一眼沐婉荷的表情时,她突然挥拳砸在了我胸口上,第一拳下来后,短暂的停顿了一秒,紧接着便是一连串的左右开弓,每拳都砸我的上胸口,推搡着我的身子轻微摇摆着。

    “你怎么能这样……你就这么不相信我么……生病这么大的事你凭什么瞒着我……你凭什么……你真的想逼死我么……”抽泣之后,沐婉荷缓缓的蹲下了身子,“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不应该是这样的,我儿子原本……”

    “婉荷姐……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一刻我是演员,以主角的身份出演此生最荒诞的剧目。

    沐婉荷已经哭不出来了,完全是在用极度充血的嗓音在干嚎。

    “你的心理医生打电话给我了,抑郁,精神分裂。这就是我们相处三年的结果,这就是我给你当mama的结果是么?还是你真的根本从来没把我当过mama?”

    我跟着跪在了她的面前,并没有急着反驳,而是留足了时间容她发泄。

    “所以我在你眼里就只是一个女人,一个想爱却不敢爱,想碰却不敢碰的女人?你就一边看着我沾沾自喜的当你的mama一边把自己憋出病来,是么?”

    她亦如从前那般聪慧,三言两语就说明了我那不能示众的私心,可也终于耗尽了仅存的心力,侧腿坐到在了地上,声线也化成了时有时无的嘟囔。

    “我为之抗争了小半生,甚至甘愿付出生命的是非人伦,最后却落在了我最骄傲,最完美的儿子身上。老天,我自问没做过什么恶事,你是不是对我太残忍了点,非让我陷入这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境地……到最后,mama终于还是拖累了你。”沐婉荷最后一句话似乎跃进了白云苍狗,拉长了岁月,填满了年华,瞬间老去了十岁一般。

    我原本以为昨晚的沐婉荷已经让我足够心痛了,痛到不能再痛,可事实上,痛觉是没有底线的。而极度的痛苦却会让你压抑对痛苦的感知力,在短暂的麻木中苟且偷生。

    我偷偷的深呼吸着,随后微微带着几分哽咽,“我从不知道母亲的爱是什么样的,我只知道你对我很重要,重要到绝对不能出现任何闪失的地步,昨天的情况把我吓坏了,那是我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有可能会失去你。我以为自己明白了,我以为那就是爱,我觉得自己应该是爱你的。可我错了,我错推了自己的感情,把因为险境的情绪转嫁到了你的身上,把对你的依恋当成了爱恋。”

    “你是说吊桥效应么?”沐婉荷的声音终于恢复了一丝的生机,可却着实让我吃了一惊。

    “婉荷姐……你怎么知道……医生也是这么说的。”

    “……呃……那个……那个mama是负责人事工作的,心理学的书也看过一些。

    可你真的能确定自己的感情么?”

    有些话我原本是不想说的,可事到如今,我必须一步到位,破釜成舟。

    “刚开始我也没办法确定,可后来一个人的时候我忍不住回想了下昨晚的一切,如果当时你没有阻止我,如果真的让我和你发生……发生那样的事……我会觉得……觉得……恶心!”

    “恶心?”沐婉荷的语气出现了不可思议的扭转。原本那一片与夜色辉映的灰暗突然就冲突了那股死静。

    “对……恶心……那一刻我才明白,我对你根本没有身体上的欲望。虽然我感情迟钝,可至亲的纽带和阻隔其实一直都在。一直以来我不过是个害怕失去mama,又假装坚强的蠢货。”

    “恶心……”沐婉荷降低了语调又默默的念了一遍。

    我真的很不想说出这个违心到死的词来,可它的来源着实可靠,因为是出自身心健康的沈浪之口。而当时天真的我为了让一切回到正轨,为了让沐婉荷重拾人生,丝毫没有考虑退路。

    所导致的后果便是,既“哼”之后,“恶心”二字成了面前这个女人拿捏了我一生的第二个软肋。

    “后来我终于彻底认清了自己为什么会得病。”我努力按照自己的逻辑和思路开始学着控制对话节奏,此刻在转折下,我快速的再次开口,转移了沐婉荷的注意力。

    “为什么?”沐婉荷立刻就被吸引了过来,她直立起了上身微微向我倾斜。

    “我得病,是因为害怕……”

    “害怕,你害怕什么……”

    酝酿许久的情感在此刻以低沉到出现气泡的嗓音逐渐浮出,“曾经在镇上,我对你太恶劣了,一直以来我都很愧疚,因而我不敢去要求太多,我身边就只有你,你对我越好,我就越害怕,越没安全感,我怕让你失望,害怕自己在你面前不完美,害怕失败,害怕会被你嫌弃。在被父亲和养父母抛弃了两次,我真的不想再经历被抛弃的滋味,其实我早就病了。对不起,婉荷姐,我根本一点都不坚强。我以为没人要我是我不够好,所以我拼命做好能做的一切,尽力去解决一切问题,我以为自己可以永远都不失败,可保持不败真的好累,对不起……”

    我第一次彻底翻出了这十多年来的软弱根源,虽有夸张,但依旧带着整个幼年和少年岁月的真情,随着情绪渲染的越来越凝重,声音也越发沙哑。

    可从始至终我都没有去看沐婉荷的表情,因为我不敢。

    而沐婉荷早在我话说到一半就已经伸出手紧紧抱住了我的头,等我终于说完了最后一句,她立刻用自己濒临破碎的嗓音还原着以往的温柔语气。

    “不用对不起……不用……是mama的错,是mama没有照顾好你。别胡思乱想了,mama为了找到你费了那么大的劲,怎么可能会抛弃你呢。……咳咳……你不用完美,只要你好好的待在mama身边,mama就永远都不会失望。你可以失败,可以放弃,都可以,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她的语速很快,快到声音出现了撕裂,蕴含着忙于填补某种破裂的急切。

    我靠在她的怀里,垂下双手,把上本身的重量都压在沐婉荷身上。沐婉荷明显支撑的有些吃力,我很心疼可我没得选。现在唯一能让她恢复生机的办法也就是激发她那一点即燃的母性。

    她努力挺直身体保持着平衡,一手抚摸我的头发,一手轻拍我的后背。既然已经说出了口,后面的话自然也就顺畅了下来。

    “我早就应该相信你的,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应该相信你,那样你就不会受那么多委屈。这些年来你为我付出的一切太过沉重,让我觉得自己根本配不上你的母爱。我现在才明白,我最害怕就是自己没资格拥有你这样完美的母亲。”

    这算是真心话了,无论是作为儿子还是作为男人,我都觉得自己配不上沐婉荷。

    沐婉荷停下了手中的抚摸,转而把我抱得更紧,“风远,求你别再胡思乱想了好不好,小镇的事没人会怪你,mama也不会,是你在最后拯救了mama,难道你忘了吗?你有资格的,这世界上没有人比你更有资格让我付出一切。因为爱你,mama才变的完整。”

    我被说服了,潜意识里十多年所缺乏的安全感在这一刻似乎终于被填满,她的最后一句话彷佛有着某种难以言喻的魔力,感同身受也许是存在的,因为于我而言也是一样。

    因为爱你,所以我才会变得完整。

    ——我第一次如此安静而又安心的靠在沐婉荷肩上,三年过去了,我终于接受了这正常母子关系的转变。可同时我也知道,这辈子我已经彻底栽在沐婉荷手里,我可以像一个儿子般安心的受到来自母亲的安慰,可同时我也可以像个男人保护她,为他遮风避雨,赴汤蹈火。

    她还是她,我终于可以不是我了。从此以后我的存在仅为了完整沐婉荷。如果她希望我是儿子,那我就心甘情愿做一辈子的孩子。

    “婉荷姐,我膝盖有点痛。”我能感觉到沐婉荷很累,尤其是目前的姿势。

    如果在以往我可能会直接把她抱起来放到床上,但现在我学会了。

    沐婉荷听完我的话立刻拉着我走进她的卧室,“坐着吧,我们坐着说。”

    刚坐下,我又忍不住站起身,走到客厅倒了杯水,自己喝了半杯,接着递给沐婉荷。

    “婉荷姐,你也喝点水吧,你声音都没原来那么好听了。”我带着殷切的目光看着她。

    沐婉荷接过杯子点了点头,喝完半杯水,她的嗓子总算得到了短暂的滋润。

    “那你现在感觉怎么样,mama真没想到会发展到这么严重的地步。你不要总是有那么大的压力,尤其是在mama这里,不管发生什么事,mama都会爱你,都会陪着你的。你要相信mama,好么?”

    “虽然昨天我做的事很荒唐,很可恶,也很对不起你。但发泄出来以后,感觉上真的好多了。今天我也算卸下了担子,你说的对,装大人是挺累的。”

    沐婉荷听完眉头忍不住就皱了起来,“现在知道了?装大人,装大人,装出病来。我真要被你给急死了。”但狠话只说了一句就变了脸。

    “以后千万别这样了,不管有什么想法,什么压力都可以跟mama说。现在只剩下我们母子两人,你要学会依靠。以后mama也会多抽时间来陪你,咱们加油赶紧把这个病治好。哪怕是为了我好不好,如果哪一天你真的出了什么事,mama真的一秒钟也活不下去。”

    我舔了舔有些发紧的嘴唇,用力点了点头。

    “婉荷姐,我知道,以后我会试着改变自己的。我也想做一个配的上你的儿子。”

    “这话以后不许再说了,你在mama面前永远没有配不配这个问题。”

    我再一次乖巧的点了点头。

    “饿不饿,mama去做点东西给你吃。”

    沐婉荷说着就想起身,我在大脑里快速思索着食物和睡眠对于此时的沐婉荷哪个更重要点。

    “不了,婉荷姐,我有点困,想睡觉。”

    沐婉荷又重新坐会到床上,拿起一旁的手机,“嗯,平时都是十一点睡的,现在都十二点多了。”

    我随后站起身,“那我去叫唐烁过来。”

    刚走两步,沐婉荷突然拉住了我,似乎还是有些不放心,“算了,今晚就在mama这睡吧,明天早上起来洗个澡再吃东西。”

    我会心的笑了起来,“好。”

    躺上床后我迅速闭上了双眼,但两个耳朵却在仔细听着一旁的声音。沐婉荷一点点仔细掖好了我身上的被子,又过了许久,身旁终于传来沐婉荷躺上床的动静。而之后仅仅过了几分钟,耳边就传来熟悉而平和的呼吸。

    我耐心的等待了许久,转过头试探性的叫了两声“婉荷姐”。沐婉荷都没有任何反应,这一天一夜已经耗光了她所有的体力和心神。而我总算能让她安心睡个觉了,可我却没有丝毫的睡意。

    于是我悄悄掀开被子坐起身,默默盯着她的睡颜。

    她睡的很安稳,像是放下了负担,也可能是因为她知道,身旁的人是我,即使在我对她做了那么过分的事后,她依然如此安心的把自己放在我的身边。她说过,我是这世上她唯一相信的人。

    “婉荷姐,对不起,我发誓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欺骗你。”

    说完,我抬手抹开她额前的刘海,接着微微俯身,亲吻了一下她那光洁饱满的额头。在面对只有几厘米的这张绝美脸庞,我最后一次放开了心头那点小火苗,浅浅的吻了一下她的双唇。

    “这就算是我人生最后一次轻薄你吧,沐婉荷!”

    “从此以后,希望我也可以学会用你喜欢的方式来爱你,mama!”

    ——第二天沐婉荷请了一天的假,我并没有阻拦她。而是赶走了唐烁,和她呆在一起。

    我们并没有聊太多,很多时候都是我靠在她的身上假寐。而她则在逐字逐句的看米雪给她发来的邮件。

    当天晚上,沐婉荷又和我睡在了一张床上,夜里她总共醒了三次,帮我盖了三次被子,而我又是一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