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8 缘灭（三）

    自己做了恶事在前，又被林亦行抓到把柄，孙存阳即便伤得不轻，却也不敢报警，更不敢报复，只像人间蒸发一般，消失在大学校园里。

    可由他引发的一切，不会那么容易消散。

    关于林以祺的传言还在，那些议论、嘲笑，各种恶臭的意yin也还在。

    而林亦行已经不敢再见林以祺了。

    之前一直苦苦压抑着，控制着，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和林以祺发生什么。

    但那晚，一切都被打破。

    他吻了她的唇，触到了她身上所有私密的地方，用手指把她送上高潮，甚至，性器相抵。

    困在牢笼里的那只兽已经苏醒，突破了底线，他不知道再见到她时，又会陷落到哪一步。

    既没法再面对她，更害怕会控制不住地伤害她。

    也是在那些日子，他迷上了宿醉的滋味。

    从前的他，不抽烟，不喝酒，生活健康，兴趣广泛。每次看到林以祺喝多了，还会劝阻，甚至以哥哥的身份进行教育。

    可到后来，他比林以祺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喜欢那种醉到人事不省的感觉。

    远离现实，什么都不用去想，脑子里不再有林以祺，不再有兄妹关系，也不再有那些不该有的绮念，和日夜折磨他的愧疚与自责。

    然而，活在这个世上，又怎么可能真的远离那些烦恼？

    母亲对他很失望，又像从前无数次那样，一遍遍在他耳边念叨着。

    其实他心里很烦，从小就烦，每次面对母亲的抱怨，他都恨不得怒吼回去。

    但理智一直在告诉他，母亲是完完全全的受害者，他要恨也只能恨林光济，不能恨母亲。

    于是他又一次故技重施，用那些听起来很有道理的谎言一遍遍欺骗着母亲。

    他说，他之所以对林以祺好，是做给林光济看的。

    他说，林以祺很傻，什么都相信他，可以被他好好利用。

    他说，他和母亲一样，很讨厌林以祺。

    和从前的无数次一样，母亲信了。

    只有她信了，林以祺才不会被她报复。

    两人之间的仇恨无法化解，母亲的精神状态又一直不稳定，若是不小心激怒她，都不知道她会对林以祺做出什么事。

    要想林以祺彻底没危险，除非母亲不存在，可那是他的亲生母亲，他怎么可能会做那种事？

    他以为，只要有自己在，就能在两人中间周旋，能保护好林以祺。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他那番话，被林以祺一字不落地听了去。

    看到门外那张震惊的脸，他就知道，她信了。

    信他的所有谎言，却唯独不信他对她全是真心。

    他追出去解释，说到一半，又不知如何圆接下来的谎。

    之前为什么朝她发火？这段时间为什么不理她？

    假的理由她不可能信，真的原因他不可能说。

    就连他从前对她的好，用那些谎言的逻辑来看，都比事实更有道理。毕竟从前的他也不会想到，自己不仅不恨她，还会对她掏心掏肺。

    他知道，林以祺从小就没被人好好疼爱过，还遭受了许多非议和白眼，她没有安全感，更没有信心自己真能被谁全心全意地对待。

    一旦有了一点怀疑，之前所有的一切就都会坍塌。

    他知道她会伤心，会恨他，可是比起知道真相，他宁愿她就这么恨他。

    一个居心叵测不择手段的混蛋，总好过下流无耻觊觎亲meimei的变态。

    更何况，他本就需要她远离他，远离他心中那只不受控制的兽。

    所以，他默认了一切，不再解释，不再辩驳。

    他开始变得冷漠，对她的一切都不关心。

    他不再承认有这个meimei，不再和她说话，然后对母亲宣称，既然被她识破，那就不装了。

    母亲对他这个态度很满意，越是满意，对林以祺的恨意反而会少些，林以祺也会更安全些。

    可是很多时候，那些已经刻进骨子里的事，那些下意识的反应，总是控制不住。

    知道她晚上要去上课，生怕她会有危险，他总会偷偷跟在后面，直到确认她进了宿舍楼。

    有男生追她，他总是和从前一样紧张，凡是不怀好意的，全被他的威胁逼走。

    知道她感冒发烧，会在半夜偷溜进她房间，悄悄为她换了退热贴，买了药暗中吩咐保姆给她送去。

    看到她再次跌进泳池，他更是什么都顾不上，纵身就想往里跳，只是那一次，林知深离泳池更近。

    当时他还天真地想着，要是以后都这样，其实也还好。

    哪怕她恨他，哪怕他们再回不去从前，他还是能保护她，能时常看到她。

    可没过多久，他看到的，就再也不是她一个人。

    一开始以为她是交了新的男朋友，他还在诧异自己都没来得及把关他们居然就在一起了，还在他能看到的地方拥抱、接吻，然后一起进出酒店，做着最让他嫉妒的事。

    但才过了几天，他刚把那男人的底细摸清楚，她身边就换了人。

    一个接一个，光明正大，毫不避讳，也半点不在乎同学们的议论。

    那时候他才知道，那些男人，未必都是她男友，其中很多是她花钱包养的。

    她手里的钱，还都是他这个亲哥哥给的。

    就连学校里也流传着她包养男人的标准：年龄不能比她大，必须长得帅，身材要好，还得是处男。

    坐在酒吧听到有人议论这些的时候，林亦行忽然很想笑。

    那几个女生羡慕林以祺有钱可以为所欲为，也唾弃那些被包养的男人，甚至，她们口中还赞扬着林亦行，觉得他那样清高又洁身自好的才是好男人。

    她们大概做梦也不会想到，那个被她们不停称赞的男人，其实很羡慕那些被她们唾弃的小白脸。

    他林亦行，连给林以祺当小白脸的资格都没有。

    后来，因为那一次泳池救人，林以祺身边的哥哥，变成了林知深。

    他那位面冷心热的哥哥也曾不止一次质问过他，为什么要那样伤害一个无辜的女孩。

    他能怎么答呢？

    林知深和他不一样，林知深对林以祺好，就是单纯的哥哥疼爱meimei，不像他，卑劣，无耻，下流，变态。

    他想着，这样也挺好的。

    他给林以祺造成的伤痛，由林知深来慢慢抚平，无论对林以祺还是他，都挺好。

    他想，自己这一辈子，也就只能这样过去了。

    藏着不可言说的秘密，守着那份永远不会有结果的感情，踽踽独行，孤身终老。

    他又想，林以祺身边不靠谱的男人那么多，他不能不管。

    既然她不抗拒结婚，还表示愿意联姻，那他起码也要挑出几个不错的让她选择。

    她的感情他看不透，但其它方面，一样都不能差。

    他知道她在倒追一个叫聂钦的警察，那对她而言是破天荒的事，足以说明她确实很喜欢那个男人。

    林知深看不上聂钦的家世，坚决反对他们在一起，林亦行却觉得，只要她喜欢，只要她觉得开心，也没什么不可以。

    可他很快就被打了脸。那个叫聂钦的，没志气没担当，只被林知深一吓，便不敢再接近林以祺。

    终于，在无数次的挑选中，他看中了萧自宾。

    年轻，长得帅，身材好，家世优越，为人温和，洁身自好，深入了解后能基本确定是个表里如一的人。

    经过他的努力，萧林两家都同意了联姻，最重要的是，林以祺说喜欢。

    明明应该高兴的，明明就希望她能喜欢的，可是在她表态那一刻，林亦行却无比嫉妒。

    从前嫉妒她身边的每一个男人，现在嫉妒他亲自挑选出来的萧自宾。

    而这些，已经是他能为林以祺争取的，最好的结果。

    若是继续待在林家，若是不找萧自宾这样一个能够倚靠的人，一旦哪天林光济死了，林家大乱，他和林知深都未必能护她周全。

    可他没料到，林光济会那么早出意外。

    当那个他恨了很多年，也一直扬言应该早点死的男人躺进ICU时，他才发现，除了恨，还有不舍。

    ——不管多不舍，最后他还是一点点丧失理智，像疯了一般，亲手拔下管子。

    为了林以祺，他什么都可以做。

    他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一个林光济又算得了什么？

    何况医生也说过，林光济已经没救了，最多只能再撑十天半个月，他也不过是让那个人早点结束痛苦而已。

    那一天，他在阴森恐怖的医院待了很久。

    他知道，自己已经堕入地狱，但他不后悔。

    只是他怎么也想不到，明明是为了林以祺才做的一切，最后却成了把她推进地狱的导火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