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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是一个皮球

    人群在光影里穿梭,耳边是叫卖的声音,丘依云点了一份水果,沾白糖酸奶缓慢的吃着。

    耳边是个些人谈话的声音,幼童细软的生意格外清楚,脆生生地喊mama,丘依云被吸引去,小女孩抱着mama的手臂眼睛盯着mama手中的冒着热气的塑料袋——实在太香啦,我迫不及待了,mama我们赶快回去吧。女人笑呵呵地捋一下女儿的一条小辫子,低声说了什么。夜晚最有饱腹欲的人间,就连下水道的老鼠蟑螂也会感到幸福。

    丘依云想起mama,想起丘海垣。

    丘海垣从来不在摊贩上吃东西,尽管他承认这里的东西确实好吃。丘依云的母亲就很喜欢去排挡吃宵夜,丘依云经常跟着去,丘海垣往往就呆在家里等着丘依云给他带回来,丘依云会按照丘海垣的口味给他筛选,比他自己去尝试新的食物更加方便。

    母亲是典型的夜猫女士,吃完宵夜还要喊朋友一起出来玩,丘依云老老实实回家把被窝里睡着的丘海垣喊起来吃东西,吃完洗漱乖乖睡觉。

    丘依云很有一个做jiejie的样子,不论什么年龄都会想着弟弟,在丘海垣还在mama肚子里的时候,丘依云就贴在mama的肚子上说要把自己的玩具都送给他,mama说为什么不把玩具都送给mama,小依云要偏心弟弟或者meimei了吗?

    丘依云抱住mama,我的玩具都是mama送的呀,我最爱mama,我天下第一爱mama。

    我要天下第一爱mama,这句话就像一根稻草搓成的风筝线一直牵动着丘依云快要飞上天的灵魂。

    丘依云突然悲伤起来,她很久没有好好和mama打电话了,都不知道mama最近过的好不好,有没有吃好睡好,在那件事情里面受伤的人并非她一个,直到现在mama都在小心翼翼避开某些事情。

    丘海垣说:“mama是鳄鱼一样的女人。”

    丘依云回答他:“不能吧。”

    在她心里,mama是迷人的如同绵羊一样温顺的人,一心一意地爱着两个孩子。

    “jiejie,mama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吗?”丘海垣莫名其妙,丘依云不知所云,她手里摆弄着丘海垣房间里的积木:“你说什么?”

    丘海垣摇摇头,没有说下去,他知道了一些关于mama的事情,湍急的暗流卷席他动摇的围墙,关于忠诚关于爱这样的问题他无法从自己的父母身上看见,于是他试图在丘依云这里找答案:“jiejie以后也会是鳄鱼吗?”

    丘依云问他:“那你以后是什么?”

    丘海垣无奈:“jiejie能不能先回答我的问题。”

    丘依云打哈哈:“我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啊,你不是在说mama的事情吗?”

    丘海垣沉默了,丘依云又说:“是爸爸说mama是鳄鱼的吗?”

    丘海垣回答:“不是。”

    丘海垣越长大,丘依云就越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许是真是应了名字,她觉得他的心思有时候和海水一样深不可测。丘依云看出他面无表情下的隐秘的痛苦、怀疑以及还未爆发的无所谓,透过相似的面孔,丘依云大致猜出是因为什么——爸爸和mama。

    她还未了解到他到底知道了多少,安慰也不知道从那种程度开始。

    丘海垣选择逃避:“不说这个了。”

    丘依云没打算让轻易避开,她怜惜又冷漠:“你想知道爸爸mama的事情吗?爸爸和mama是看了很多场电影,牵了很多次手,约了很多次会才在一起哦,是童话里的王子和公主呢,爸爸在山中湖的岸上看见了坐在船上的mama,一见钟情的在一起哦。”声音好轻,羽毛一样拂过丘海垣的耳朵,却千斤重的压过了mama出轨的事情,父母是相爱的,他对自己说。

    丘依云从小就会编着故事讲给弟弟,篡改童话书的细节和结局,比如王子和残缺的噎住白雪公主的苹果私定终身,魔镜和仙女教母是相爱相杀的宿命恋人,七个小矮人是死去国王的私生子以及爸爸mama相爱,她还小的时候,mama不看着童话书跟她讲故事,第一遍和第二遍的故事总是不一样,丘依云会和mama辩驳说细节和第一遍对不上,mama就会告诉她,故事就是不一样才有趣。长大后的丘依云编着mama编过的故事,讲给丘海垣,只是她记性好,在他追问细枝末节时总能自圆其说。

    爸爸和mama从来没有看过两人电影,没有两人牵手,没有两人约会,没有相爱。两个人的结合来着两个人家庭,相见的第一面是在订婚宴上,第二面则是在婚礼,心思各异的年轻人在新婚夜开诚布公的决定了以后的生活,没有爱情的生活过的风生水起,没有传说中先婚后爱的纠缠,只有利益同谋的相互支持,就连备孕期间也是例行公事完事分房。这些丘依云都知道,mama在她更懂事一点就告诉了她,丘依云没有表示惊讶或是悲伤接受良好,母亲爱她父亲爱她,至于父母相不相爱,关她什么事。丘海垣似乎对这种事情更加敏感,几乎是要每一个人都爱他,每一个人都要相爱,所以丘依云告诉他关于爱的故事,人和人相爱,动物和动物相爱,人和动物相爱。丘海垣因为试图在小学传播jiejie的想象力而被同学称为“怪胎”还被请了家长不要给孩子看一些奇怪的书,丘海垣终于知道jiejie的那些奇怪而有趣的故事只属于他们两人。

    丘海垣长大一点后,mama就像四处漂泊的船只一样时常不见踪影,爸爸说mama是工作出差,丘依云知道远没有这么简单,丘海垣对父亲更加亲热,但是父亲对姐弟俩都是不冷不热的态度,说不上更偏心哪个。丘依云知道父亲的态度源于没有爱的母亲,一个男人不爱自己的妻子,更不会去爱自己的孩子,但他确实承担了父亲的责任,平等地刻意地接受、爱自己的小孩。

    丘依云还在丘海垣的房间,她把那块拼好的积木拆下来安上去,似乎能从中得到乐趣,丘海垣开了一个罐头,沙丁鱼豆豉罐头,保姆叔叔放在冰箱里准备明天烧菜的,丘依云扒过丘海垣的手挑了一颗豆豉吃,又苦又咸又辣,她作出一个难吃的表情。

    丘海垣迅速吃掉那两条鱼:“我饿了。”

    丘依云看看手表:“我们出去吃东西?”

    丘海垣点头:“去楼下便利店吧,不想跑太远。”

    丘依云道:“夜市能吃热的东西。”

    丘海垣不同意:“人好多,我不喜欢哪里的味道。”

    丘依云穿上丘海垣的外套,摸了摸口袋里的钥匙:“走吧走吧。”

    两人下楼,夜晚的空气有点冷,风一吹引起丘海垣的鸡皮疙瘩,丘依云穿了外套没太感觉出来,她道:“晚上怎么没吃饭?”

    丘海垣道:“本来想等你,谁知道你回来光写作业了。”

    丘依云道:“我看你关着门,以为你心情不好,就没打扰你。”

    丘家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两个小孩在家里不许关门,但是丘海垣有时候会用心情不好关门来反击这一条规定,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父亲允许不好的情绪发生。

    我确实心情不好,丘海垣心道。丘依云拍一下丘海垣屁股:“好啦,我请你。”丘海垣握住那只温暖的不安分的手,路灯下街上走。

    夜晚便利店没有剩下什么好东西,丘依云选了一些速食和果汁,丘海垣依然在用餐区站着,便利店没风还比外面温暖一点,丘依云把东西铺开,丘海垣拿着东西一一看过拿着一个饭团三下五除二解决了。

    丘依云才拧开果汁盖子:“你热不热?”

    丘海垣道:“店里的微波炉坏了,我问过了。”

    丘依云道:“拿回去呗。”

    丘海垣接过果汁喝一口:“那还要明天一早丢垃圾,呗保姆叔叔看见了又要跟爸爸讲我们两个不吃饭。”

    丘依云木然:“不知道爸爸怎么想的,他做饭是真的难吃,为什么不能换一个做饭好吃一点的阿姨。”

    丘海垣道:“怎么买这么大一瓶,没有小瓶的吗?”

    丘依云道:“只有葡萄味的小瓶了,苹果味还有大瓶的。你不是不喜欢葡萄味?”她接过果汁喝一口,甜的有点齁嗓子。

    丘海垣撕开泡面盒子注水,又把丘依云那份注水:“我们这次放假去山中湖玩吧。”

    便利店在放<call you tonight>,丘海垣听出它的前奏:“小心烫。”

    丘依云道:“饿死我了,坐车去的话时间有点不够,还不知道爸爸同不同意。”

    丘海垣道:“mama肯定会同意的。”

    丘依云无奈地笑了:“mama不在家啊。”

    丘海垣道:“那就不告诉爸爸。”

    两人边商量边收拾残局,最后确定了方案,最后卡在了父亲同不同意的问题上,丘海垣很不屑:“爸爸都好几天没回家了,也没个电话,省的管我们。”丘海垣是家里最能和父亲对着干的,父子两个经常因为一些小问题气得对方相互跳脚,丘依云拍拍他:“别生气,别生气。”

    “我吃饱了。”闻西伦从小腿的裤子口袋里拿出一包卫生纸,抽出一张给发呆了好久的丘依云,丘依云对着面前的一碗水果出神,小叉子把一块哈密瓜插出密密麻麻的小孔。

    闻西伦又重复一声,把丘依云飘走的思绪拉回来,丘依云如梦初醒般打量一下周围的环境和眼前的人,手指第勾起用第二指节轻轻敲击一下眉心。“那走吧。”丘依云准备起身。

    “能坐一会吗,我吃得有点撑。”闻西伦道。丘依云又坐下来,闻西伦手指在眼皮底下画圈,关心道:“最近没睡好吗?黑眼圈出来了哦。”丘依云点点头:“算是吧,不过好像是我睡得日夜颠倒了。”闻西伦道:“还是在做噩梦?”

    丘依云否认:“没有。”闻西伦轻轻哦一声。

    有一群青年盯上这张放满了垃圾的空座,询问闻西伦他们是否用餐完,两个人让出位子。

    闻西伦提议:“我们去附近的公园走一圈吧,消消食。”丘依云没拒绝,她在可惜那块没来得及吃掉的哈密瓜,又想起来好久没吃水果靠着维C补充营养。“感觉又要下雨了。”

    丘依云闻到空气中水汽的味道,潮湿中带来了公园人工湖的淡淡鱼腥味,闻西伦紧紧贴着她:“好久没下雨了,我每天早上都能听见洒水车的声音。每天早上都是祝你生日快乐。”像是说了一个仅自己可见的笑话,闻西伦低低地笑起来。

    丘依云道:“今年雨水少。”

    闻西伦道:“立秋都没下雨,地里可能会干旱。”

    丘依云抬头看不远处夜市翻起的白烟和树林里闪烁的灯光,鹅卵石路边的草丛有虫子鸣叫,脸颊边有隐隐约约的热气飘过来,闻西伦不知道为什么和她贴的这么近,她道:“挨着么紧做什么,你怕黑啊。”

    闻西伦不太想承认:“为了更好保护你。”

    丘依云觉得好笑,她看看时间:“你还不回去吗?宿舍快关门了吧。”

    闻西伦道:“嗯,我送你回去。”

    丘依云道:“没什么不安全的,一路上全是监控。”

    闻西伦道:“那可说不定,万一楼道里藏了一个坏人。”丘依云表示同意。

    两个人往回走,一路上雷声轰鸣,听声音离这里还挺远,闻西伦每一步都踩着微枯的落叶,不紧不慢跟在她身后,雨前的水汽氤氲起来,与之前闷在衣服里的汗液混在一起,粘腻得如同裹上面糊的生rou块不断冒出新的血水,裹一层又一层。

    进到巷子门口,雨倾盆而下,侧边铁皮平房最先共鸣,激烈得丘依云心惊,闻西伦叮嘱她:“慢点走,小心滑。”躲到楼梯洞里,闻西伦举着手机电灯看丘依云,白光自头顶的湿发照到一张惨白发灰的脸,丘依云只等他一会便快步上楼,感应灯随着脚步声亮起,闻西伦沉浸在那张有些陌生的面孔,他甚至有点不确定那是否还是丘依云,血色尽失,面容枯槁,除了没有皱纹,和接近死亡的老人的神色没有什么两样,冷漠又安详。

    丘依云开门开灯,屋里明亮亮的感觉安全不少,闻西伦站在她身后换鞋。丘依云看着他不说话,闻西伦知道她在想什么:“宿舍已经关门了。”闻西伦从鞋柜里拿出自己给自己买的拖鞋,又说:“嗯,有一些故意的成分在里面,我不想走,我想和你在一起。”他摆放好鞋子,道:“如果你要赶我走,我就只能去睡公园了。”他摇晃一下关机的手机表示它正好没电了。

    丘依云回房间:“感谢下雨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