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行执没料到昔日好友竟会有如此举动,吓得后退一步,把手抽了回去,背过身“阿弥陀佛。” 阿钊笑的凄厉“我自幼便是这样的身体,我继父从我娘去世后便一直把我当做发泄工具,你要我回家,是回哪个家?是让我回去继续被欺辱吗?” 行执眼底是深深的惊讶,他难过道“你从未和我说过这些。” “我怎么开口?我怎么去说?你能帮我吗?”阿钊站起来,把衣物穿好“你若是诚心度我,为何连我这副残躯都不敢看?” 行执默然,直到阿钊离开,他都未曾转身,只是立在原地。 宴与朝心中有些难言的滋味,他没想到世界上还有另一个和他身体一样的人,过着这样凄惨的日子,最后只能靠加入邪教来找到认同感。 陆迢侧眼去看他,像是明白他在想什么,伸手握住了宴与朝垂在身侧的手。 二人对视一眼,走上前去。 “无意偷听,只是刚好路过。”宴与朝略带歉意道。 “无妨,二位施主……”行执回过身,眼底是深深的难过“可否帮小僧一个忙。” 陆迢似乎是看出宴与朝心中的犹豫,替宴与朝回答道“你说。” “祭典等一会就要开始了,我不想看着阿钊就这样成为祭品,你们能不能帮我一起打退荻花宫的人,救出阿钊。” “可他不愿意走,我们就算帮你闯进去,也很难救出去吧。”宴与朝道。 “小僧自有办法。” 最后还是答应了行执的请求,只是路上陆迢有些忧心忡忡。 “红衣教的教主,曾经在明教也是万人敬仰的一位大人。”陆迢看着远处的守卫“此次祭典如果他在场的话,我们很难救出你的朋友。” 他们将要面对的,可能是陆迢师父那一辈的强者。 行执道“若是有危险,二位尽快逃离,小僧也不希望二位出事。” “那是自然。”宴与朝道。 “枫华谷内处处都是红衣教的暗道,小僧曾无意间撞到一条密道,可以直通荻花宫内,你们随我来……” 行执看样子在枫华谷呆了很久,勘察了不少地形,是一心想救好友的。 走暗道的路上行执说起了他们的事。 他本名不叫行执,本名姓李,但既然已入少林行字辈,前尘皆是空,也不提往日名姓。 和阿钊是自幼相识,二人很是熟稔。 行执回忆起来,阿钊小时候便沉默寡言,只有自己这一个朋友。 二人度过了一段无忧无虑的时光,十五岁时行执一心向佛,告别家人,来到了少林,剃度出家,成为佛门弟子。 在修习八年后,方丈让他外出游历一番,他便又回到了家乡。 只是这时昔日好友已经不在,多方打听才知道他去了枫华谷,入了红衣教。 行执原先是不知道红衣教的,以为是名门正派,还为好友欣慰了一阵,谁知红衣教的名头越传越大,可行事却异常奇怪,大多数人都有去无回,或者反对他们的人通通都无故身亡,实在是令人起疑。 他便孤身来到枫华谷,见到阿钊没事便松了口气,但这个昔日好友嘴里皆是阴阳之说,要为圣教奉献一切,让行执逐渐察觉到红衣教的不对劲。 “阿钊经历过这样的事……是我没有料到的。”行执叹了口气“我走了八年。” 宴与朝却问“什么阴阳之说?” “红衣教认为,这世间本就没有男女之分,阴阳是共生的。”行执道。 “哦?倒有几分意思。”宴与朝挑了挑眉,对这个说法并不反对,甚至有些理解阿钊“所以他那样的身体才会被教义深深吸引。” “若非行献祭残害百姓一事,这样的理论想来或许有些道理。”或许是因为好友的事,行执有些惆怅道。 “正邪总在一念之间。”陆迢看起来好像知道一些实情“他们急于在中原扩张宣扬自己的教义,所以做出这样的事,也对明教造成了一些影响。” 谈话间,三人已然穿过幽暗狭窄的密道,推开一块石头,面前一片光明。 荻花宫内的枫叶更加鲜红,宫殿修得华丽大气,有不少守卫来来回回巡视,皆是红衣女子,手持鞭子。 但还好都是一些不善武功之人,宴与朝刚把刀抽出来,就被行执阻拦。 “她们也都是一些苦命之人,还是不要杀生为好。” 宴与朝和陆迢便改用刀背,潜到人身后直接敲晕,一路上倒没遇见什么阻碍,很快到了一处大殿门口。 那处大殿围着站了一圈人,头顶上悬着一排白烛,几人围着中间,在低声诵读着什么。 宴与朝侧耳去听,觉得有些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他问陆迢“你有没有觉得耳熟?” “大光明典。”陆迢道“是红衣教的秘法。” “听起来和大光明录很像。”宴与朝道。 “不一样,大光明录是教义,而大光明典是类似于秘籍一样的东西。”陆迢解释道。 话音刚落,一股阴柔的气劲忽然袭来,但转到三人面前时又化为阳刚之力,三人被震得往后退了几步,大殿内传来男子的声音,听起来却有些女子之态“何人敢闯荻花宫?!” 陆迢下意识挡在宴与朝身前,抽出明王镇狱,脸上露出从未有过的严肃神色。 行执合掌,恭敬道“无意冒犯,小僧只是想带好友回去。” 阿钊的声音自殿内传来“你回去吧,我意已决,只有被圣火烧死,才能登上天堂。” “这里可不是你想来就来的地方。”伴随着非男非女的声音,一个红衣男子飘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他一袭红衣,与明教服饰相似,但却是亮眼的深粉色,兜帽下露出一张极为精致的脸庞,让人一时间忘记性别,宛如神祇。 却在看见陆迢手中武器的一瞬间变了神色“明王镇狱?这把刀是谁给你的。” 陆迢眼中有着戒备,但还是回答道“教主让师父给我的。” “穆萨……”面前的红衣男子似乎有些出神,眼底闪过一丝嫉恨“明教弟子。” 宴与朝想起陆迢路上说的那个曾经万人敬仰的人,想来是眼前这位,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回去!快点回去!”三人静默之时,在殿内的阿钊居然推开拦在他面前的女子跑了出来,跪在那红衣男子面前求情道“阿萨辛大人,求求您放过他,他只是一个不明白您伟大教义的蠢人罢了……” “我也不欲对他的弟子下手,罢了,你们快滚,不要耽误了祭典。” 阿钊跪在地上感恩戴德“谢谢您,谢谢您,伟大的阿萨辛大人。” 行执却固执道“我们此番来就是要带他走的。” 阿萨辛对他的话置若罔闻,抬眼看了一眼天空,喃喃道“时候快到了,你跟我回去吧。” 说罢转身,宴与朝欲动手,却被陆迢拦住,微微摇了摇头。 但他却流光上去,紫青的弯刀转瞬间抵在阿萨辛的后背“前辈,得罪了。” 阿萨辛却因这样的举动笑了,声音阴柔婉转“你们这些小辈,倒真是不懂礼貌,擅闯宫殿就算了,还对前辈持刀相向,当真是……” 话锋一转,声音突然变得粗犷“不知天高地厚!” 那声音极具穿透力,震得宴与朝有些耳鸣。 只见他抬手一甩,冲天的火焰便投在地上的阿钊身上…… 阿钊还维持着虔诚跪拜的姿态,只是身体忍不住颤抖。 人在濒死时总会有一些幡然醒悟。 一尊内力化成的金光大佛忽然罩在他身上。 顷刻之间,那团火焰全灭,而宴与朝身旁的行执,却直愣愣倒在地上,嘴里冒着guntang的黑烟,已然是没了气息。 阿钊伏在地上,有些呆愣,他听见rou体砸在地上的声音,缓缓抬头,看见不远处的行执倒在地上。 “真是晦气,祭典居然献祭了一个男子。”虽是抱怨,但阿萨辛却并不生气,似笑非笑“算你们好运,今日只献祭一人,下次见到穆萨,记得替我问好。” “就说……”阿萨辛脸上带着神秘的微笑“我会回来的。”说罢消失在三人眼前。 陆迢默默收了刀。 阿钊似乎是想不明白,他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跑到行执身旁,却连好友的最后一句都没有听见,他终于放声大哭起来…… 这一切来得太快,连宴与朝都有些震撼,他犹豫了一下,慢慢蹲下身,拍了拍阿钊的背,有些笨拙的安慰道“佛能不能度苦厄我不知道,但是他是真心想要度你……” 最后三人把行执葬在了荻花宫外一棵枫树下,阿钊拿走了行执的念珠,说要带他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