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命换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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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诗勒隼向上官透坦白了自己的身份之后,上官透便一直想见一见那位鬼谷谷主。 温客行也想见一见上官透。 他知道这位新王就是李承鄞最不能割舍的心头rou,他还知道李承鄞待这位那叫一个如珠似玉,爱怜非常,好像所有的真情和爱意都耗费在了他身上,再也分不出一星半点给别人。即便两人早就镜破钗分,一个琵琶别抱,一个另娶他人,李承鄞心心念念的还是这人。 不论他为李承鄞付出多少,受了多少苦,李承鄞都视若无睹。李承鄞只看得到心爱的太子妃,只看到权势利益,所以下药害他也好,灭他满门也好,于李承鄞来说,不过都是抢回心上人的必要牺牲。 王权之路冰冷彻骨,从赵太子到赵王,这一路上死了多少人,流了多少血,李承鄞毫不在意。 但是温客行在意,他割舍不下,超脱不得。 夜里他常常梦见尸骨未寒的双亲和无缘得见的孩儿,他们流着血泪围在他身边,质问他为何还不替他们报仇雪恨,是不是已经忘记了这满门血仇? 温客行当然没有忘记。 那些梦魇不断,彻夜难眠的日子里,他全凭对李承鄞的一腔恨意煎熬着苟活。 他的苦,他的痛,那些流不尽的血泪,痛不欲绝的悲伤,定要让李承鄞用千倍万倍来偿还。 琴声流转,清风拂袖。 绚烂到有些刺目的阳光从间隙里落下,满树的繁花盛景,万紫千红,都比不上两人的容色。似是云破月来,又像是鱼游碧波,惊起的透彻涟漪里带着易碎。 一个玉润冰清,清姿绰约,一个妖冶诡丽,郎艳独绝,看着毫不相似,偏偏骨子里都透着股坚定和执着。 只一眼,温客行就知道,眼前这人就是李承鄞心心念念的那位旧人。 金相玉质,瑰意琦行,难怪能叫那么多人见之难忘,倾心相许。 其实若论起身份,两人都曾做过赵太子妃,新人旧人相见着实有些尴尬。不过温客行素来是个随心所欲的性子,他自有一套处世观念,从不把身份地位什么的放在眼里,更不会因李承鄞心念他人而随意迁怒。 李承鄞欠他的,自然该由李承鄞来还。 所以他看上官透,纯粹是欣赏,上官透看他,则是惊艳。两人对视一眼,默契一笑,那笑里带着点狐狸精才懂的狡黠和趣味。 “果然是,百闻不如一见。”是赞叹,是感慨,是惺惺相惜的风流。 上官透闻言手中折扇摇了摇,微风轻抚发丝,连带着身上熏的荔枝香也随之吹散飘摇起来。他面上笑意不减,凑近了一些,似是有话要说,温客行默契的靠近了一点,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如何?” 既是百闻不如一见,那一见如何? “完美!” 一见惊为天人,确实完美无缺。 温客行玩味的笑起来,李承鄞还想着夺回这位旧情人,怕是痴人说梦。 邝露的突然到来打断了两人的会晤。 “陛下,王后刚刚身体不适,人晕了过去,已经让人去请太医了,只是事涉王后,邝露不敢擅专,还请陛下决断。” 上官透乍听此言,不免心生忧惧,他无心再搭理温客行,只让他自行离去,自己则带着焦急和不安往王后寝宫去了。 温客行却没有走。 从听到阿诗勒隼昏迷开始,他嘴角的笑意就越来越明显。他在等上官透回来,虽然等待的过程让人觉得无趣,但是好戏总是让人充满期待的。 戏台子已经搭好了,自然该上演一出精彩绝伦的好戏! 他等了没多久,上官透就回来了。 “你想要什么,但说无妨。”上官透面色沉静,这天下,人人皆有所求,温客行绕了这么大一圈,借阿隼的命要挟他,想必所图不小。 温客行面上的笑意就没有断过,只是此时那笑格外真情实意:“一条命,阿旭的命。” 赵王李承鄞,小字阿旭。 真相揭穿,上官透总算明白这一切的由来,情之一字,果然害人不浅:“你既然恨他,为什么不亲自动手?” “若是死在我手上……”温客行说着嗤笑出声:“那便太便宜他了。” 他想要我的命,他的心上人也想要他的命,我受的苦,他也该尝一尝。 赵王李承鄞赶赴咸阳欲见旧人一面。 路遇鬼谷伏击,温客行以上官透性命相要挟,两方酣战,李承鄞心心念念皆是旧爱,对温客下手毫不留情,更是语出威胁要将他千刀万剐。 见他如此狠心,温客行心底最后残留的一丝念想也没了,他颇觉无趣的放了人:“算了,我不要了。” 你的心我不要了,命就留给他来收吧。 李承鄞救回上官透,两人互诉衷肠回忆往昔之时,伴随着一句对不起,利刃穿心而过。 “黄泉路上,我会陪着你。” 赵王李承鄞死于心上人之手,温客行得偿所愿。 只是他虽然答应出手救阿诗勒隼一命,但一入鬼谷,阴阳两隔,要救阿诗勒隼还得用一条命来换。 上官透为救新欢,手刃旧爱,他对李承鄞心中有愧,又舍不得阿诗勒隼。情爱难两全,他索性用自己的命换回了阿诗勒隼的命,也算是用死还了李承鄞的情。 人的心就那么一点大,偏偏他的心里就是装着两个人。 对阿诗勒隼,他惟愿郎君千岁。 于李承鄞,他只能共死以偿旧情。 温客行其实没想要上官透的命,他虽然算计颇多,所求不过是李承鄞死不瞑目。如今如愿以偿,他却不觉得开心,大概是这一场恩怨牵连了太多人,有些人死有余辜的,也有些人并不相干。 他看见了太多,凡俗的悲欢喜乐,人世的求而不得,看的他那一颗心也变成了人心。 阿诗勒隼捡回了一条命,但他宁愿死的是自己。 溪涧萤火,月上瑶台。 折花相送,琴心相挑,一件件,一桩桩,历历在目。 他们的过往,他们的扶苏,他全都想起来了。 他痛不欲生,只觉得上官透待他太狠,他愿意一命换一命,怎么不问问他愿不愿意痛失所爱的苟活? 嬴成蟜哭了一晚,恨了一夜,等到天将明,日待升,又将所有的忧戚悲怆都咽下,重新变回了昔日那个似乎无坚不摧的长安君。 他将扶苏接回秦国,这是他们的孩子,是他们的延续,他会好好养育他,教导他成为一个合格的君王,扶苏会完成他和王兄未竟的宏愿,让大秦一统天下。 而他,他会珍惜这条他给他的性命,好好地活着。 只是心已死,唯余一身躯壳,还能算活着吗? 嬴成蟜不知道。 他还不知道的是,他以为已经葬在皇陵之中的上官透,并没有死。 鬼谷之中,温客行一头青丝变成了霜白,他看着还陷在昏迷中的上官透,叹息一声:“今天你这人情,欠的可太大了。” 他本该是索命的厉鬼,怎么就做了救命的仁医?真是,叹奈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