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准备鞭尸父皇,先生帮我掀他棺材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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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晋一直以为是流匪之类,他讶然一瞬,瞬间想通所有,心中只剩悲凉凄苦。 那天,紫禁城出奇的安静,连个鸟雀的叫声也无,只有无边的黑云,为朱明王朝最后的落幕添上一笔颜色。 朱媺娖看昔日端庄的母后,在坤宁宫指着父皇大骂:“叫你不听我的话,现在落到这个下场!当初我怎地就被太妃娘娘选上了,成了你的妻子!我给你当皇后十七年,为你节衣缩食,管着后宫一众后妃,到头来就这般下场!朱由检!我真后悔嫁给你!” 朱媺娖是知道这些年母亲怎么过来的,她实不能违心劝母亲,只能走过去轻轻扯下母亲的袖子。她见父皇听完母亲这一通发泄抱怨,面色依旧冷淡,只说道:“你自己抓紧时间吧。” 母后直接变了脸色,她再顾不得骂父皇了,甩开她的手直直奔向一旁的太子哥哥和三弟,抱着他们失声痛哭。 “太子和定王朕就带走了。”父皇复杂地看了一眼母后,“这些年,辛苦你了。”言毕父皇突然转眼看向自己,伸出了手,“媺娖,你也和朕来。” 闻言皇后走向内室的身体一僵,随即头也不回加快脚步进了内室,紧闭的门窗让朱媺娖不知母后在里面做什么。 父皇牵着她的手,又找来四弟,叫他们都跟在后面。而父皇竟然难得和自己说了几句话:“朕的媺娖也是大姑娘了,以往父皇忙于国事,都不曾好好看看你。你怨父皇吗?” 朱媺娖摇头:“不怨,我知父皇疼我,可媺娖只一公主,哪里比得了天下百姓?” 这话叫皇帝差点落了泪,朱媺娖不知道的是,当年她私自出宫,皇帝就是用这句话来堵她焦急的母后。 皇帝避而不答,转念又问起旁的:“朕为你选的那驸马周显,你可满意?” “满意啊。”除此之外,她就真不能再编出什么谎话了。 父皇却大笑:“那就是不满意,媺娖要是满意,肯定要好好夸夸他。” 朱媺娖低头尴尬笑笑:“我也不是有意欺瞒父皇,我只是怕父皇不高兴。” “无妨,媺娖以后也不必嫁给他了。” 朱媺娖还没来得及为这句话高兴,皇帝就松开她的手,带他们来到一间破旧宫室。 他打量着太子哥哥和三弟四弟身上的衣裳,蹙眉道:“什么时候了还这般打扮!” 三人看自己一身蟠龙圆领袍,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父皇叹了声:“罢了,朕为你们找衣裳。” 朱媺娖亲眼看父皇一一为他们换上旧的平民衣裳,还亲自为他们系上衣带。她心中已感不妙,问道:“父皇,我要不要也换衣裳?” 父皇走过来摸了摸她的头发,脸上表情她不明白,感觉又是笑又是哭:“朕怎忍心明珠蒙尘?媺娖,你是朕的公主,不用穿旧衣裳。” 朱媺娖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父皇又去转身吩咐他们,告诉他们出宫后的人情世故。太子哥哥和三弟四弟要出宫?是不是自己也能出宫了? 父皇吩咐完就叫内侍带他们下去。接着又牵起自己的手,轻轻问道:“媺娖,朕今日怎么没看到你的小妹?” “父皇说昭仁?这些天御花园的玉兰开了,她每天都跑去拣花瓣玩。” “哦,父皇也好久没见她了,媺娖带朕一起看看她吧。” 朱媺娖没注意的是,皇帝随手拿了放在桌案上的一把剑。 和父皇一道来了御花园,昭仁果然和几个宫女一道玩着花草,只是一看她来,便丢了手中花瓣,急急朝她跑来:“阿姊!你好久没陪我玩……了。” 银光闪闪的剑身直直捅穿昭仁的胸膛,年仅六岁的她,当场毙命。 朱媺娖呆愣住了,她不可置信慢慢望向剑的另一头,是她父皇痛苦的面容。 “她才六岁啊,父皇……” “你为何要生在帝王家!” 皇帝举剑朝她刺来,朱媺娖完全想不到,自己的亲生父亲,会有亲手杀她的一天。她全明白了,可惜她就算早些知道又能如何? 电光火石间,她想到了宋晋,她不想死,她还没告诉他,自己小心隐秘的情意,可一切都来不及了。 朱媺娖跌落在御花园的地砖上,看见迎面刺来的长剑,下意识用手挡住自己,失去意识前,她模糊看见泪流满面的皇帝。 “就这样,等我醒来,天下早就变了样,李自成进宫,他们都死了,我却在他的剑下死里逃生。” 朱媺娖语气虽是平淡,其中滔天恨意却根本掩不住。 “后来我遇见了小玉,她说我对她有大恩。”朱媺娖自嘲一笑,“我问她恩从何来?她只是摇了摇头,和我互换了衣裳,由陈姑姑带去给大顺军说,她就是坤兴公主。” “之后我也找不到她们的遗体,我不知道大顺军把她们怎么样了,但我希望她们能活着。自己就在京城东躲西藏,夜深了才敢出来找吃的。” 宋晋紧搂着她,声音微微发颤:“这种日子以后不会再有,先生护着你,先生护你一辈子。” “这是您说的,您可不许食言。”朱媺娖轻轻蹭了一下他的衣襟,低声道。 “绝不食言。”宋晋的话语虽轻,却异常坚定。 “先生,我不明白,他为何要杀掉自己的妻女,独独只留他的儿子?”她本就与自己的父亲亲情淡薄,是她的父亲终日不肯看她。她才不管他口中事关江山百姓冠冕堂皇的理由,她只觉虚伪又恶心。自那一剑砍下她手臂,他就再也不是她的父亲了。 宋晋替她揭开这虚伪的真相,“媺娖,你早已明白,不是吗?他担心昔日的靖康之耻发生在自己身上,所以宁可让自己的妻女死,也不愿她们受辱。” 朱媺娖恨恨道:“女子的贞洁比性命都重要?” 宋晋点头,“在绝大多数男人眼中,失贞的女人只有死。只是媺娖,你可别被他们给骗了,什么都比不上自己的命。” “我明白,我自小您虽教我《女德》,可都告诉我这是骗女人的鬼话。我那时就知道您不过为了应付母后而已。” 宋晋摸了摸她的头顶,柔声道:“真是聪明的孩子,谢谢那时候媺娖没有告发我呢。” “因为我知道您对我最好啊!”话题又转到那皇帝身上,“为什么男人见不得女人失贞?” 宋晋自然再清楚不过男人那一套把戏,他轻笑道:“男人深知同为男人的家伙儿有多脏,自己女人被其他男人玷污,自己一个就够脏了,这样岂不是脏上加脏。还有的原因嘛……” 他想了想朱媺娖经历这么多,是该让她知晓一些龌龊之事。犹豫一瞬,还是开了口:“还有则是攀比虚荣心作祟,男人不能忍受自己的女人见过其他男人胯下,生怕自己午夜梦回,都被妻妾嫌弃他胯下不比其他男人雄壮,也就先发制人,说女人不干净。” 朱媺娖露出嫌恶神色:“男人好脏!” “至于他杀掉妻女,更主要的原因就是,他并没有把你看做人,而是一个物。所以他不会杀掉儿子,而是杀掉了自己的妻女。” 朱媺娖面容有些扭曲,她想到最后那天朱由检对自己说的一言一语,貌似父女情深不得已,实则句句杀心已现,她那时竟然还有些受宠若惊,真是可笑。 “他死了,媺娖。” 朱媺娖笑起来:“对,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