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偏见

    要说沈留柳的容貌，绝没有貌美到惊为天人哪怕是沉鱼落雁的地步，秀挺的鼻子把一双明眸善睐和一张樱桃小嘴立了起来，偏圆润的脸型上五官立体，至多也就算长得秀气。只是这样的容貌让第一次见沈留柳的人，都很难相信她年纪超过30岁。

    天生的娃娃脸是主要原因，运动健身和医美也让她的皮肤更加细腻饱满，整个人看起来就更显嫩了。

    对于大部分女人而言，尤其是有了一定年纪的女人，显嫩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

    看起来显年轻，搁谁会不开心呢？

    但有些场合，显年轻并不是件好事。

    譬如现在，沈留柳穿着高跟鞋脚步稳健地走进会议室，边走边说：“不好意思，我迟到了。”

    会议室里高佐正在招待新的面料供应商Deetexile的代表，来人分别是Deetexile销售主管王钦和她的同事陈晨曦。

    双方交换名片后，王钦脸上闪过一丝不确信，当然她掩饰的很好，旁人看不出来。

    作为Deetexile的销售主管，年界36的王钦深知作为一个部门的领导，尤其是一个干实事的领导，是不太会像沈留柳一样年轻的。

    对方这种类型的倒是比较像空降和走后门的。

    对方还是CL素材部的部长！

    CL这么大一家公司，甚至外界已经有风声说CL有计划开展欧美业务，也许很快就是跨国企业的大公司的一个部门部长，却长得像二十出头的大学生，实在很难让人信服其业务能力。哪怕她穿着一身职业套装，散着大波浪卷的长发，擦着日常豆沙色的口红，似乎想展现更多成熟与专业给别人看。

    可是真的专业的人，开会哪里会迟到二十分钟？

    互相打过招呼后，王钦颇有深意地赞叹了一句：“沈部长看起来真的是好年轻啊。”

    沈留柳微微一笑，神色从容道：“王经理谬赞了。”

    平常沈留柳习惯扎马尾，穿休闲装，她之前也因为总是被人质疑专业能力而苦恼，当何琳告诉她，把头发烫卷披散下来的时候，会更显得成熟有风情，能显得成熟这个词一下子抓住了沈留柳的心，于是每次见公司新客人的时候，她十有八九都是把卷发披散着，平日里常穿的牛仔裤之类的休闲装也会换成正式的职业套装。

    譬如现在的真丝衬衫配包臀的及膝短裙，再加上七八分高的高跟鞋，妥妥的一个职业人形象，最重要的是，妆容日常之外口红颜色必须要深，不是姨妈色，就是正红色。只是颜色太深的口红更容易让人产生距离感，最近沈留柳也在尝试擦一些日常色譬如豆沙色的口红。

    这样的装扮多少能替沈留柳塑造一些职业形象，好让她不至于显得如刚出大学一般稚嫩。但是还是会有人不买她这悉心装扮的一套。

    王钦是。毕竟职场也不是只看脸和衣装。

    但是很快她就不是了。

    随着CL   的业务范围越来越广，原来一直保持稳定合作关系的供应商们已经吃不下CL分配给他们的订单了，再加上优胜劣汰的竞争机制，每年CL都会有计划地接触新的供应商。

    当然CL的名气也大，有实力的供应商自然也会找上门来。

    Deetexile就是由一个周学文的大学同学牵线，让两家公司有机会接触的新的面料供应商。

    CL的素材部负责采购或者定制公司男女装以及童装所有的面辅料。CL一年四季的服装，先是由CL的供应商们提供各自公司的常规面料和最新开发的面料样品给CL的素材部，素材部会和设计部一起开订单以及开发会议。

    设计部选面料分为两种，一种是主动设计面料做开发，另一种是由供应商主动提供可选面料，针对第二种，素材部会对应提供供应商的面料价格。如价格太贵，对应的面料则在第一轮初选时就会被淘汰，如设计师实在对这个面料有灵感，素材部会跟提供面料的供应商协商价格，如价格谈不下来，还会再拿着面料让其他的供应商报价看看。

    最终目的，都是为了尽最大限度的节约成本制造爆款服装。

    CL的男女裤装的主打款，几乎一年四季都是同一种面料，只是春秋季的颜色会稍作调整，这类的面料都稳定在三家面料供应商内。

    其中一家男裤装的面料供应商最近跟国外的成衣厂的合作有些不顺畅，导致很多成衣不能准时上架，作为品牌方的CL   虽然尽力在调节，但是两家厂的合作关系还是越来越恶劣。

    Deetexile是一家集纺纱，织布，印染于一体的大型纺织印染企业，周学文的大学同学James   Holmes跟Deetexile有过生意往来，一次在跟周学文的闲聊中，把Deetexile推荐给了周学文。

    其实Deetexile也一直在找关系能搭上CL   公司，两家负责人的邮件来往了几封，王钦和陈晨曦就带着两大箱面料样品来到了CL   长明城总公司约见沈留柳了。

    王钦和陈晨曦特地提早到了二十分钟，本想打算先进会议室整理好面料样品，方便一会儿跟CL方面代表的人看，却没想到CL   的每间会议室都有使用时间预定，不到点还进不去，两人于是拖着两个箱子坐在会客区等着。

    沈留柳是在前一天接到周学文的通知，让她第二天下午接待来自Deetexile的人，然而今天沈留柳还有视频会要和柬埔寨那边的成衣厂开，不知不觉就过了和Deetexile那边的约定时间。

    不过沈留柳提前安排好了高佐和她一起见Deetexile的人，这样即便她来不及，高佐也可以先去见客。高佐就是Josh，被周学文概括为只听吩咐做事的人。

    高佐今年26岁，比沈留柳小6岁，他大学毕业后就在CL   公司做事，一直都是助理的职位，也没有升过职。刚进公司的时候他是跟另一个老大哥做事，老大哥辞职后，他就开始由沈留柳带着。

    沈留柳进公司到升部长至今，她带过不少人，部门里有能力的人一半是她带起来的，但是高佐是唯一一个她带不动的人。

    无论沈留柳怎么教，这位仁兄都专注只扫门前雪。

    按理说这样的员工也不会在公司久留，加上高佐本人也实在没什么上进心，但是他是众人皆知的关系户，作为周学文远方表叔的唯一儿子，只是在这个素材部里混口饭吃，又没犯什么大错，周学文还能不卖自己表叔这个面子吗？

    老板都没有异议，也就轮不到别人对替周学文做主了。

    好在高佐有一个比较突出的优点，就是听话。

    尤其是沈留柳交代他的事，他会相对积极地去完成，因为他也知道沈留柳长得虽然人畜无害，但是做起事来很有拼劲，工作上要是拖她的后腿，那可不是闹着玩的事。

    约见Deetexile代表本来没有打算让高佐陪，但是今天部门里其它人都各有各忙，用得上的人也就只有高佐了。

    在沈留柳还没来之前，高佐陪着王钦聊了一会儿天，再看到进来的沈留柳是这幅模样，王钦都甚至都怀疑，这家公司的素材部是不是在玩过家家，男职员看起来老成，说话方式却毫无逻辑，专业知识也只是略知皮毛，女上司看起来还是个学生模样，两家第一次见面约好的会议时间还迟到。

    这么多不专业的人，这公司到底是怎么做的这么大的？

    一番寒暄后，王钦先开口简单介绍了一下Deetexile公司的业务范围以及车间的月生产量。

    在她说到公司平均一个月面料的生产量有八百万码的时候，沈留柳笑着点头感慨：“八百万，那你们工厂还真的很大啊，恐怕三四月这种旺季的时候会上千万吧。”

    对比旁边高佐一脸无知无觉，王钦顿时觉得沈留柳也许懂的比她看起来的要多一些。

    毕竟也只有长期跟面料厂打交道的人，才知道这个数字并不简单。

    王钦自信道：“是的，我们也是欢迎客户来参观我们工厂的，看一下我们的设备和车间运行的情况，客户会对我们更有信心。”

    沈留柳点头道：“好的，那面料的品控呢？你们工厂是怎么cao作的？”

    参观工厂的话头没有被对方接过去，反而问了其它对于面料供应商而言更重要的问题，王钦不由地开始改变对沈留柳的印象。

    王钦道：“是这样的，我们工厂有自己的面料检验所，平常面料出货前会根据检验所出具的面料报告决定是否可以走货，我们的面料检验所里几乎所有项目，都是经过专业机构认证的，所以也有一些客户会选择接受我们检验所出具的面料报告，当然了，也有一些客户本着对顾客负责的态度，会选择第三方检测机构做测试，这个我们也是接受的。”

    沈留柳问：“那如果第三方检测机构跟你们自己的检验所出具的报告有差异呢？”

    王钦道：“这个就要看具体的情况了，一般情况下，我们会安排多取几块样重新检测，如果还是有差异，我们工厂有专门的技术员会分析造成测试结果差异的原因。沈部长，我们工厂的面料出货合格率在99%以上，面料的品质，贵公司可以放心。”

    “好的。”沈留柳始终微笑着，“我们周总好朋友介绍的公司，我想肯定错不了。现在看一下你们带来的样品吧。”

    虽然沈留柳不是设计部的，但是她多少也知道公司一般会用的到的面料，她一边看面料样品，一边询问王钦面料的制作工艺以及价格，她问的问题比较专业，王钦再无暇感叹其它，只专心回答她提出的问题。

    大半个小时后，沈留柳粗略地看完了王钦带来的所有面料样品。

    她总结发言：“王经理，你们公司给面料工艺定的商业名称，可真有意思。你们的面料大部分都比较符合我们公司的男装款式，我很期待跟贵司有进一步的合作。”

    至此，王钦对沈留柳已经完全改观，她作为一个专业销售面料的人，沈留柳作为一个成衣公司的素材部部长，懂得面料知识并不比她少。

    又听到沈留柳肯定两家继续合作的希望，王钦立刻笑着附和：“那可真是太好了。对了，沈部长，我们公司有专门陈列面料样品的样品间，我真诚邀请你来我们公司参观，除了可以看更多的面料样品，也可以参观下我们的工厂。”

    这个邀请再次被发出，沈留柳点头同意了，笑说道：“好的，看您哪个时候方便，回头我跟我们设计师约个时间一起去你们公司拜访。”

    王钦也笑着说道：“沈部长您客气了。我平常都在公司，你们确认好时间通知我就行。”

    如此再是一番寒暄后，双方才握手告别。

    走进电梯后，陈晨曦终于忍不住开口说出了她的见解：“钦姐，这个沈部长也太年轻了吧。而且她刚才说的又要面料有脱色效果，又要面料有防水功能，这样的工艺怎么做啊？这也太异想天开了吧。脱色就是洗出来的，防水是防洗水的，这根本就是矛盾的工艺啊。我看她也不是很懂啊。”

    王钦看了眼她手下，意味深长地说道：“我刚才在群里问了孙工，他说有机会做到，只要平衡好防水次数和脱色效果要求，这个工艺是可以做的。你呀，看人不要看表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