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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 晚间车队停驻驿馆,宫中后来侍奉公主的四个大宫女也提前抵达,正在驿馆等着。肖铎同她们交接好后,带着自己的人去休息不提。晚上也没人聚着玩闹,只三五成群聊一时,各自回房去了。肖铎睡前去鸳儿的房间检查过一遍,见一切没有异常,这才回自己的房间。回去后他脱衣沐浴,才想起来自己还穿着肚兜,忙起来将原本半开的窗户关了,肚兜脱下塞到枕头下面。等他洗过,馆吏来收拾过,再不会有人搅扰了,才把肚兜拿出来展平。 因萧定非从前说的浑话,肖铎不由也闻了闻,他却闻不到有什么体香,只有皂角味,就和第二天要穿的衣服放一起,这般睡了。 如是两日后,一行人回到京城,做了个周全的回宫庆典,鸳儿便被安置在宫中,等着草原接亲使团前来。萧太后特意说不必她每日问安,又给她加了四个宫女,摆明了是软禁到离开为止。 青鸳公主回京,婚事笃定,公主伴读们都松了口气,连学那些老夫子的课时都带了几分趣味。谢危却告了身体不适,得元贞皇帝应允只教荣王,不必隔几日去给女学上课。肖铎倒是关注了几回姜雪宁,见她同那些姑娘玩得很不错,且沈芷衣很喜欢她,旁人也要多给她许多脸面,遂也没有再管了。又不多几日,萧太后母家那位去了外省庄子养病的萧姝回来,自然也入了女学。她一来便有立规矩的威风,想也不必想,自然仗着萧太后给她撑腰。 肖铎领了元贞皇帝的赏赐玩意儿,拿回昭定司摆好就去找谢危。将自己的打算和谢危说了,谢危听他描述,推测元贞皇帝虽内中亏空,但离死还远,因此食物上增减用处不大,还是得靠药物。谢危想了片刻,只说自己有办法弄来不留痕迹的药,要肖铎看看哪个环节合适。 如此两人分头行动。肖铎自去宫中调取慕容高仪的一日饮食、进补册录,又以为汗国使团预备适口食物为由,拿到了尚善监所有的食谱,并御医开具的药膳类方子。 谢危则去了破山堂。 邓晞岳见他颇有些意外,又很是心虚的模样。谢危待他将最后几个病人诊完,才说:“问先生讨一副药。” 邓晞岳戒备道:“你又要给肖铎吃什么?” “不是给他吃。”谢危道,“先生请给我一副吃够二十日就会死的药,最好不要有任何味道,且要能化在水里。” 邓晞岳放松了点儿,也只放松片刻,片刻后他更紧张了。 “你要这药干什么?” “先生不说没有,只问要做什么,可见是有了。” “.…..你要先告诉我,你拿了药给谁吃,我才能给你。” 谢危侧头,看了看后院正在给药草苗浇水的仰娘,“给皇帝。” 邓晞岳也回头看仰娘,而后意识到谢危是在无形的胁迫他。 就像是谢危在通州,也会用仰娘来威胁他。 这个……人,从看到他和仰娘的第一眼,就看透了他们两人的软肋是什么。 “要花时间调。”邓晞岳说,“全然无味不可能,你要的这种药,会有点不明显的腥味。我调好之后,明日放在后院门槛边上,你自己去拿。” 谢危点头道:“很好。不是先生给我的,我路过捡到罢了。你家后门巷子人多,我子时再让刀琴来。”他说完就要走,半点儿寒暄也无,邓晞岳犹豫片刻后叫住他。 “蕈种……” “先生不必问了。”谢危头也没回,就撂下这么一句。 肖铎调完了食谱,令小太监为自己抄一份。此事他堂而皇之告诉了元贞皇帝,且说食谱抄写过后,要送给鸿胪寺负责迎接使团的官员查看选择,这就成了正当理由。不过,抄写还得时间,最快也需明日上午,他就顺道绕去鸳儿住的地方看了两眼,见果然是禁足的模样,不仅门口守着的人比其他地方多两个,连进出的宫女嬷嬷也都孔武有力,怕是鸳儿想要硬闯都闯不出去。 肖铎轻叹一声,转身往回走。 此时与鸳儿见面无益,且见了面只能徒增伤感;鸳儿出嫁的婚服一类都是他吩咐下去做的,内织局正是从他这里拿到的尺寸,将来做好了,也要先给他过目。 回去太师府,肖铎才想起来自己肚兜贴身穿了四日没有更换,本要脱了,鬼使神差似的想起同萧定非说的那句“先生穿的,要脱也得先生脱”,就留着等谢危从姜伯游家回来,晚饭吃得都没什么兴味。萧定非在通州闷了一二十日,回来又不得近肖铎的身,每天早出晚归,回来一身脂粉气,今天自然也不在家中吃。 等到月上梢头,肖铎沐浴过了,仍旧将肚兜穿上,谢危才从外头回来,略带了点酒气,兴许是没有架住姜伯游的劝,喝了两盏。 谢危站在院子里吹风醒酒,将半夜去破山堂后门取药的事情告诉了刀琴,便将氅衣脱了。邓晞岳给他开的第二副药停了很多天,他最近却一直没有发寒症的迹象,大抵万休子那本书上写的双修的确有用。待面上发热的酒气散了许多,喝了点薄荷水,才慢慢往东厢小院走。 走到一半,谢危停住,仰头看看月亮。 他只喝了四盅,却像是真的醉了。 他很肯定方才下意识的动作与蕈种无关,他只是不假思索地要去肖铎那儿。但谢危又觉得不能够这样想,因为一旦肯定了去东厢小院发自本心,那么许多其他的东西也会同样归类为发自本心。 这些发自本心,都是他不该有的东西。 因此谢危轻轻摇了摇头,后退半步,正要转身。 肖铎穿着寝衣从小院出来,从檀悉寺回来后,京城天气更冷了,他就不穿那几套轻薄的寝衣,换了套有些厚度的白色暗纹的。这会儿往外走,看到谢危停在路中央,他微微睁大了眼睛,眼尾更往上挑了,然而看上去却没有更像是狐狸,反倒像什么纯真无知的动物。 “先生怎么在这儿?脸有些红,是喝酒了?我去拿几根蜡烛,快用完了。” “让剑书拿。”谢危不假思索道。 肖铎应声,回身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 谢危问:“你为什么不走了?” 肖铎惊讶反问:“先生为什么不走呢?” “我……” “先生喝了酒,不要站在风口。”肖铎道,“走吧,一会儿剑书送了蜡烛来,我再落锁。——或是不落锁也没什么。”他摆明了是在等谢危。 谢危心知肚明。 他同样知道,若要否定那些“发自本心”,此时就要拒绝肖铎,但他根本没有办法,甚至只要想到,心口就隐约闷痛。为着缓解这样的闷痛,他抬脚跟上。肖铎穿着轻便的软鞋,露出了一截脚踝,纤瘦却很有力度。谢危知道自己一手就能握住,而且可以握住两只,只要手指掐着用力,肖铎就会疼。 在通州时,他似乎这样让肖铎疼过。 谢危进小院后,远远就看见窗影上的水仙。 他想:肖铎的任何一处都因我疼过。 接着他又否定自己——不,肖铎的心是决计不会因为他而疼痛的。 这种想法,让他的胸口更闷了。他已经借着蕈种的名义遵从了许多次本心,也许今日可以更加放纵一点。 谢危步子跨得大了一点,轻松赶上肖铎,从背后抱住了他。 肖铎正抬手推门,冷不防被他抱住,手又被压了回去,只得抬起脚用足尖将门抵开。 “先生?” 谢危的头埋在他肩上,两人这样奇怪地走进屋里。谢危身上有些外头的寒气,还有不明显的酒味。 “小丞。” “.…..怎么了,度钧哥哥?” “我……” “嗯?” 谢危终究还是没有将他想说的讲出来,但已经比从前进了一步,“待此事了解,我有些私密的话,要跟你说,也许你不喜欢听,但我一定要讲。” 肖铎眨了眨眼,从他怀中出来,坐在床上,仰头看谢危。 “不能现在说吗?” “不能。”谢危几乎立刻拒绝。 “当真不能?” “.…..不合适现在说。” 肖铎点点头,将腿收上去,把衣带解了,撩开肚兜。他指着自己小腹的反桃纹路,问道:“是同这个有关吗?” 谢危沉默片刻,轻轻点头。 “先生身上——” “叫我‘哥哥’。”谢危知道自己的语气中带了一丁点儿的哀求,他几乎是放弃尊严地恳请肖铎。 “哥哥身上长了许多。” “是我应得。”谢危涩声道。 肖铎摸了摸小腹,这纹路不疼不痒,也不碍着长纹的皮肤,就像是自己梦游去找人刺了个图案而已。“不碍事?” “不碍事。” 肖铎更往里坐了坐,将寝衣全脱去,只剩肚兜与小衣穿在身上。他背过身道:“哥哥给我穿的,想着也是哥哥给我脱……要给萧定非么?给了他,兴许能堵住他的嘴好几天。” 谢危的手指已经搭在腰间系绳上,闻言又挪走了。 “给他做什么?”谢危的手从肚兜下滑到肖铎胸口,握着他微微有些丰盈的乳rou捏了捏。 肖铎浑然不知他眼角轻轻抽动一下,而且表情有些阴森,“他整日要这东西,指不定是有收集肚兜的癖好。” “他有癖好,你就要给?” “于我又没什么关系,他当我是个姑娘,我却不这么说。” 谢危两指捻上肖铎的乳尖,不轻不重掐了一下,引得肖铎一声惊叫。 “他在花楼里学出来的坏毛病,你不要跟他走太近,会学坏。学坏很容易,再教导好,就要吃很多苦头。” “这我都知道。”肖铎叹气,“不是看着他怪可怜的……” “他哪里可怜?” “他……” 肖铎想到自己梦里见的小孩儿,就叫萧定非。若这个混账萧定非就是梦里的萧定非,成了今日惫懒模样,也许情有可原,且追根溯源,的确值得同情与可怜。 但梦里的萧定非说了哑谜似的什么“我不是我”,且肖铎也觉得,萧定非本人和梦里的小孩儿不像。 眉眼的确是有类似之处,也确然能归到长大了的缘故,可肖铎就是觉得他们不是一个人。 肖铎索性不想了,他说:“罢了,你讲不给他,就不给他好了。” “我说不给,你就不给了?” “嗯。” 谢危又这么环着他好久没动弹,肖铎被他压得有些肩膀发酸,晃了晃身体,谢危才给他扯开后腰系带,但不让他脱下挂脖的那根,只这样将人放下,又亲又舔的。顺着胸口一路到了小腹,隔着厚纱小衣含着肖铎的男子性器,肖铎被激得腰眼酸软,又想到自己吃着药,这会儿当真是享受不来,只好推开谢危的头,轻声道:“想……下面想要,哥哥,下……下面。” 谢危将他的小衣褪下放在一旁,见女xue已然濡湿,阴蒂上银环被压得半含在yinchun里,就用小指尖勾住,轻轻往上一提,将那点软rou扯了起来。肖铎在昭定司午休时,偶尔情欲上来,也会将手伸进裤子里拽着玩儿,或是隔着衣服摸一会儿,此时全没害怕,只微微挺起腰。 “要取下来吗?”谢危问道。 他想到了给肖铎穿环时,这个早熟的少年是如何痛苦,一二日的高烧,连续数日的低烧,邓晞岳劝过几回涂药,他始终没有同意,现下穿刺的位置已经长好,即便取了也不会彻底闭合,就像肖铎的耳垂,仍旧能够轻易的再次刺穿。 肖铎偏头向一边,耳朵脖子都红透了。 “.…..哥哥戴上的,哥哥给我摘。” 谢危胸中的闷痛至此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急速生长的疯狂的快乐。他恶意地将银环扯得更高,肖铎的阴蒂被整个拽了出来,甚至带着小yinchun都被拉扯变形了。 “可我不想给你摘。” ——我不想给你摘。 ——我要给你戴上更沉重的饰物,让你永远无法忽视它的存在。 ——我要给你这儿拴上链子,握在手里,你跑不脱。 肖铎呜咽起来,他很难坚持挺腰的动作,却也没有打开谢危的意思。 “嗯。”肖铎咬着嘴唇点点头。 谢危松开手,肖铎跌落回去,他有些恼火似的揉着方才被扯疼的阴蒂,泛了点泪水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谢危。 谢危疯狂的快乐无处可以宣泄,又被肖铎的泪水和眼神转为蝴蝶,在胸腔里振翅,要他不知所措。他看着肖铎道:“如果哪天你觉得这东西要你不高兴了,刺我一刀好不好?” 肖铎吃了一惊,他摇头道:“不好。你——你怎么忽然这样讲?” “是我做错了事情。”谢危握着他的小腿,侧头细细密密亲吻。 肖铎被他亲得有些痒,忍了几回没有忍住,一边笑一边说,“这样,那么就先寄着,若是我觉得哥哥当真做错了,我就要刺一刀,而且我要朝着要害刺。” 谢危在他小腿肚上轻咬一口,留下两排牙印。 “好。” 肖铎自觉将双腿分开,却害羞似的把肚兜放了下去。谢危握着阳具,在他女xue外头上下滑蹭,弄得yin水湿了一片,才挺腰入内。交合次数多了,肖铎识得其中美妙滋味,且与谢危契合,就不需过多叩问,宫口略略下垂,吮着谢危的精孔,又张开一隙,邀谢危入内。肖铎以为今日萧定非不在家,因此放开了声音,喘中带了些甜美的泣音,有时谢危故意逗他,或是顶重了些,他就求一句饶。 实则萧定非已经爬墙回来了。 他下午在花楼里睡了两个时辰,这会儿半点不困,就只能躺在床上,盯着床顶干瞪眼。 且还要听隔壁的声音。 他住的这间同东厢小院里肖铎的卧房共用山墙,因此听得很是清楚。床架摇动倒是没有很响,毕竟太师府上用的都是上好木器,那床沉得很。但肖铎的呻吟……过分闹人了。 萧定非双眼无神,抬手用食指按住太阳xue,打圈按揉。 “肖美人,哥哥求你了,消停点儿行吗?”他当然不敢冲到小院里这么说,只能在这儿低声嚷嚷,“度钧床上就这么厉害?你以前不是挺怕他嘛……” 他的自言自语被肖铎猛然拔高的叫声打断,“呜啊啊啊——哥哥,啊啊啊啊度钧哥哥不、不要了啊啊啊啊……!” 萧定非咬牙切齿地起身,点了蜡烛,开始写信。 “掌教好,问掌教安,掌教身体康健。度钧并没有受那朝廷鹰犬蛊惑——”他边写边念,若是用的刻刀,此时不止入木三分,“度钧将他治得服服帖帖,我写信时,他正在隔壁浪叫,似乎已经被度钧彻底收服。掌教要我回来查的公仪丞一事,我近日探听所得,与掌教预料竟然分毫不差,这老狗已经在诏狱吐露了消息,恐怕将咱们也卖了,我正想着要不要先跑为妙。掌教千万不要以为我贪生怕死,只是留得青山在,才能有柴烧。再祝掌教好,再问掌教安,愿掌教身体康健。” 萧定非写完,仿佛xiele愤,虽然他写的字字句句都偏颇谢危,半点儿真话也没有。他将信封好,却听见外头长三声短三声的夜猫子叫。 方才还有些愤恨的生动表情,此时忽然僵了。 萧定非等了会儿,又是同样的长三声短三声夜猫子叫。 他抬手,两指圈起塞进嘴里,吹了短三声长三声的哨,而后灵巧上墙,跳出太师府墙外,在一处草丛里找到了拇指大小的竹筒放着的信。 展开信,居然是万休子的亲笔。 “将度钧山人就是谢危的消息放出去。” 萧定非看完,将竹筒和信都塞进腰带里,原路爬了回去。 他坐在自己屋内灯下,又看了一时。 “掌教真是老糊涂了。”萧定非将信凑近烛火点着,“不信公仪丞死了,现下又要将度钧卖了。天教这会儿靠谁才能往下走,他还搞不懂呢……把他捧成个神仙,他就真当自己是神仙了。”火要烧到字,萧定非忽地扑打灭了,“……嘿,幸亏我跟度钧是一伙儿的。” 他把桌上的残灰吹掉,拿着竹筒和信,大摇大摆去敲东厢小院的门。 “行房到半夜三更也不停是吧?反正我睡不着,你们俩也别想睡了。” 40 萧定非花了得一刻才敲开院门,谢危和肖铎衣服穿得周全,窗开着,显然方才不仅半途停止,还得开窗散一散屋里情爱的气味。萧定非先将竹筒在谢危面前晃了晃,又将只有一排字的信在他面前晃了晃。 “看清楚了?”萧定非得意道,“还在这儿沉湎温柔乡呢?” 谢危拿过信,皱眉看了两遍,而后回头瞧一眼躲在身后的肖铎。两人出来匆忙,肖铎一时没有找到全套,只穿着肚兜同一条中裤,披了谢危的氅衣,走动时难免露出身体,他很不好意思。 “去我书房。”谢危屈指弹了弹信纸,露出个温和但颇为狰狞的微笑。 萧定非想再趁机堵他两句,却见他身后肖铎手指探出,捉在他的衣服上轻轻拉扯一下。 而后他就看到谢危跟新学了变脸戏法似的,笑里就只剩温和了。 “你要听?我等着你,你把衣服穿好。” 肖铎回屋找了衣服穿好,走姿略微有点奇怪,萧定非尽量不去注意,因为一旦留意,他就知道是因为这么。——有时未必下头受用那位扛的久,男子床上凶猛,很是折腾人。 剑书睡得浅,听见外头脚步声就醒了,分辨出其中谢危的足音,原本紧绷的肩背放松下来,握在手中的短剑也放回枕下。他替三人点上灯煮过茶,悄悄到了外头守着。 谢危看那封信,萧定非看肖铎。肖铎脖子上的肚兜带翘起来了,看得萧定非心里痒痒。 “你预备怎么办?”谢危确认过是万休子本人笔迹无疑,将信还给了萧定非。 萧定非收回落在肖铎后颈的眼神,玩世不恭道:“我这不是来找你了吗?你说怎么办吧,我没主意,听你的。” 谢危道:“肖铎,你怎么想?” 肖铎犹豫片刻后说:“我想……应当将这封信给我,由我呈交万岁爷,且要当众说出来。” 萧定非眼皮一跳。 谢危却笑得愈发明显,看向肖铎的眼神充满赞许。 萧定非道:“度钧,你是真的脑子坏了?这封信交给皇帝,你小命可就真的没了!” “未必要交这封。”肖铎和谢危同时出声,而后谢危示意肖铎先说。 肖铎清了清嗓子,他方才床上叫得狠了,嗓子有些沙沙的,“万岁爷上回见万休道人还是二十来年前,当时他见过万休道人的笔迹,这会儿未必还能记住,而且我看这封信上的字,也不是不能摹。就算万岁爷疑心重,拿了早年留下的痕迹来比照,只要有个五分相似,就能用万休道人年岁高了握笔不稳来搪塞。” “然后呢?”萧定非把靴子脱了,盘腿坐在椅子上。 “你同万休子有过书信往来,先生同万休子本人有当面往来,模仿他的口吻编一封新的信件,不是难事。” 萧定非点头道:“有道理,但编什么?” “将先生的名字隐去,但这中间,兴许要你出很多力。” 萧定非嘻嘻笑道:“替你出力这不叫出力……美人是定要有人时时献殷勤的,我很乐意做这个人。” 肖铎看向谢危,问:“先生觉得如何?” “很好。”谢危道,“与我所想几乎一样。” 萧定非皱着脸看他们两个,而后拍了拍自己的膝盖,“细节呢?要我出力,也得告诉我怎么出力才是。” 谢危向肖铎说:“你困了么?” 肖铎摇摇头,又点点头。 做昭定卫时熬夜蹲点是常有的事情,真要醒着不睡,也不是难事,只是情爱之后的倦怠上来,他又迫切希望能够躺在柔软的被褥里好好休息一番。谢危见他这样,去卧房抱了被子和枕头,在榻上铺开,要他躺在那儿。 萧定非看得头皮又麻又痒,恨不能把脑子挠出来。他忽然想到了先前见着谢危手上缠的几圈红色纹理,兴许那真的是什么毒药,慢性的那种,吃了不自觉就改了性子,现在毒药发作了。 待将肖铎安置好,谢危也没回到原先的位置,只是坐在榻边的矮凳上,轻声同萧定非说自己的安排。 “不必照样摹,将信上半截烧了,竹筒上弄一些人血和泥土,做出信使被杀前试图销毁情报的模样。而后天未亮时,你将这些东西放到昭定司里头,另附一张字条,指明要给掌印肖铎。” 萧定非道:“说得好,但你有没有考虑过,以我的身手,能不能偷偷摸摸进昭定司把东西放下了再出来?” 肖铎半躺着,打个哈欠道:“我去就是了。” “你自己送东西给自己,也是有意思。”萧定非说,“还要做什么?度钧,你直说就是,我知道你一定有应对到最后的计策。” 谢危将手伸进被子,握着肖铎的脚掌轻轻揉捏,“你该在京里正经现身了,定国公身边的管家已经敲打暗示过,他已经起了疑惑,后面都好说。” 肖铎闻言,本来半闭的眼睛猛地睁开:“定国公萧远?” “嗯。”谢危点头。 “他……”肖铎接着想到,萧远的长子乳名就叫定非。 萧定非……! 萧定非坐没坐样,盘腿不说,还垮着背,“显然,肖美人你已经想到了——” “绝不可能。”肖铎斩钉截铁道,“你绝对不是定国公的儿子。” 谢危面上露出一瞬间的空白。 萧定非却是早就在心里演练过无数次被质疑的情景,因此很是坦然道:“我凭什么不能是呢?难道就因为我二十年前应该死在京里?掌教救了我,要我做天教的一步暗棋,这很正常。” 肖铎仍旧很是坚定,“你说得都有道理,二十年前那个万休道人,的确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你也的确该是天教布置的什么时候发难的重要人物,但你唯独不可能是定国公死了的长子。” “怎么,是因为我那时候没有生还可能?我知道——七岁小孩儿装太子被认出来,叛军又心狠手辣,连踢带打的要我说出太子到底在那儿,最后还把我扔在冰天雪地的尸体堆里,我本来不能活的。不过我也说了,我——” “你能这么说,就不会是定国公家的萧定非。”肖铎打断他的话,“我年岁小,没经历过,不知道。这事儿外头不能乱传,昭定司也没有留档,但我能猜。定国公的原配夫人在那之后就死了,出殡时,国公府排场很大,却仿佛很没有脸面,我猜是原配夫人因为要自己儿子顶替太子的事情,同当时的萧皇后闹了矛盾。虽我不知最后怎么处理的,但哪个亲娘肯让自己的骨rou顶着人家孩子的名字送死?而且七岁已经懂事了,七岁的孩子,哪里有什么……为了国家社稷——”说着他冷笑一声,“为了国家社稷替人去死的慷慨胆魄?萧定非一定是被逼的,他的母亲一定为他做了一切,最后却没有办法。他会害怕的,他一定害怕,他不仅知道自己会死,还知道原来这世上没有人能真的保护他。” 萧定非听后,心里一阵发虚,不过好歹他还记得克制自己,不去看谢危。这会儿看谢危,若是被肖铎捕捉到目光,就太明显了。 谢危落在身侧的那只手,却在袖中蜷缩了起来。 萧定非仍旧同他争辩,“你又怎么知道是我…我娘为我做了一切,难道我爹不可能?” “绝不可能。就凭定国公夫人死了,他还好好活着,且深受萧太后信任。” 谢危无声轻笑,笑中有着不明显的嘲讽与痛苦。 肖铎全坐起来,手撑着榻,身体前倾,认真道,“我叫你萧定非,但我知道你绝对不是那个萧定非。那个萧定非不可能坦然说出他经历的一切,如若他真的还活着,他到现在也会害怕,他到现在都会为了这些噩梦缠身。而且经过那么多事情……就算他活着,他不会长成你这样的人。他活着,他就会想复仇,仇人没有死净,他永远都没法儿快乐。或者说……仇人没有死净之前,他都不能像个人一样活着,他只是……被仇恨驱动的一个空壳,或者——或者一只厉鬼,他已经在那个冬天死了。” 肖铎说时,不觉瑟缩一下。 他好像回到了发现弟弟死去的雨天,他也死在了那一天,就像真正的萧定非会被埋在冬夜的尸山之中。 谢危握着肖铎脚掌的手仍旧温柔,在袖中攥拳的手,为了弹琴而修得几乎贴rou的指甲,却已经嵌进了掌心。 “但是你不用担心。”肖铎又说,“如果先生的计划确实需要你是定国公家的萧定非,那么你可以是他。” 萧定非看了看谢危。 “度钧?” 谢危过了会儿才说:“他应该是,他就是被当做定国公家那个死了的儿子养大的。” 肖铎点头道:“既然如此,他就是小公爷。先生继续说吧。” 谢危的话更多是向着萧定非说的,然而他看的是肖铎。 “肖铎要装作调查过,查到了你头上,而后你就以不满天教行事的江湖浪子的身份出现。到时我安插在内阁和内廷的人都会旁敲侧击,说你同定国公年轻时候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肖铎道:“市井放些谣传也可以,我叫昭定司的孩子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此更好。”谢危道,“你要记住,你不能承认,你要死咬着自己只是被个游侠救回来的小孩儿,你知道该说什么。” 萧定非道:“我知道。” “到最后,说得萧远都深信不疑了,元贞皇帝也深信不疑了,你再承认,且要吞吞吐吐,且要流露出些许恨意。” “懂。” “后头我自然会和内阁一起上书,要元贞皇帝下旨,让你认祖归宗。” 萧定非摊手道:“明白。那这封信呢?”他举着信纸抖了抖。 谢危道:“这就看你另一张纸条了。我说,你写。” 萧定非自己磨了磨,提笔像模像样,写字居然也能像模像样,看来他只是成心不肯好好写。 “朝中有天教细作度钧山人,尚不知晓其姓甚名谁。” 萧定非写完,将纸靠近烛火烘干墨迹,故意弄得有些焦黄发皱,“送过去后,若是元贞皇帝在内阁挨个盘问,你又有什么布置?” “万休子不会只送这一封信来,紧跟着兴许已经让各地分坛鼓动流民闹事了。冬天也到了,朝廷发下去安置流民的命令,各地未必遵守,为了一口饭,为了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他们会听话的。”谢危翻手看自己掌心,“流民聚集多了,就是大事,朝廷必须派兵,那时我会向慕容高仪请命,冒充度钧山人,混到流民中。” 肖铎道:“如若能聚集到需要出兵解决的程度,那些流民恐怕有很大一部分,不是真的流民。” “各地分坛教众。”萧定非道,“你冒充你自己……是个好办法,且能脱去‘谢危’这重身份的嫌疑。我知道了,我这两日多在街上晃晃,也混个眼熟。” 此事就算结束,萧定非被他俩闹了半宿的无名火也散了,伸着懒腰回去自己住处。肖铎也要到东厢补觉——既然由他来往昭定司放东西,大可等到睡醒了再放,甚至可以直接放到昭定司后院,这样才能彰显萧定非的来无影去无踪。 谢危听着外头风声略大,抬手将他按下,要去找厚衣服。 肖铎细声道:“或是我在先生房里眯一会儿也行,先生房里有榻吗?” 谢危回头,片刻才说:“到我床上吧,是我思虑不周……没有想到这点。” 他要肖铎披着被子去了卧房。谢危的卧房很大,但也很空,除了基本的东西,就只多了琴桌和书架,因此好像要冷一些。肖铎爬到床上,自觉靠着内侧,看谢危去唤剑书点炭笼。谢危的琴还在桌上,肖铎不由有些好奇,爬下床去踩着谢危平日室内穿的软鞋,悄悄用指头拨了一下。琴音响时,谢危回头看,只见肖铎像是被惊着了的什么小鸟,抖了一抖。 “……我不是故意的。”肖铎道。 谢危说:“我以为你不喜欢。” “先生弹琴,我……兴许没有不喜欢。先生的琴,我也没有不喜欢。” “你不喜欢听我弹《释谈章》。” 肖铎以前的确不喜欢,且到了憎恶的程度,不过这会儿他不确定了。 而且他莫名不想要谢危在这上面纠结,因此回到床上,待谢危将炭笼放好,也上了床,才轻声说:“下次下雨的时候,先生弹《释谈章》吧。” 谢危放下床帐,应了一声。 这个夜晚余下的两个时辰中,他们都做了梦,或是说都入了彼此的梦境。 谢危在小丞家里醒来,小丞将那条被子盖在他身上,自己坐在旁边,托着腮看外头。他起身时,见窗外落雪,心头一紧。 小丞道:“度钧哥哥,下雪了的话……就快要过年了吧?” 谢危以为自己会像从前看到雪一般心情烦躁,未成想只是同小丞一起心平气和地欣赏。 “还有些早,还差两日入冬月,过了冬月,是腊月,到腊月底,才是过年。” “唔,这么说,还有时间给花开呢。”小丞回头道。 谢危见自己用血养着的水仙已经没有枯萎的痕迹了,叶子油绿油绿的,而且中间的长薹抽出了足有一指长。 不过花盆里只有一半的水了。 ——只有一半的血了。 谢危想:等小丞睡了,再放一点出来。 小丞放心往后仰躺,谢危托住他。小丞还是孩子脾气,兴致上来又要同谢危玩翻花绳,又要和谢危拍手,闹了一时他倦了,谢危就哄他入睡,而后去找小刀割手掌放血。 肖铎则是被手上的触感惊醒的,他睁眼见自己正在日光明媚的京城,仍旧是环形的,不过中央多了些规则的牌坊分布,他就靠在一处牌坊上。 萧定非正用一条腰带,将他的手和自己的手系在一起。 肖铎看了会儿,问:“你干什么呢?” 萧定非抿着唇,耳朵通红,不肯回答。 肖铎作势要拆了绑在自己手上的死结,萧定非才说:“不许你走。” 肖铎笑出声:“我都不知道我自己什么时候能来,你这么绑着我,大概也是没用的。” 萧定非扭头道:“就是不许你走。” “好。”肖铎哄他,“不走,陪着你。你要我做什么?” 萧定非扭扭捏捏的,半日肖铎才搞懂他是要自己抱,因此就将人抱在了怀里。反正也没法离开,且这梦里好像也没有好玩儿的东西,肖铎索性不起身了,就这么抱着萧定非。 “你喜欢吃樱桃吗?”萧定非忽然问。 肖铎想了想,说:“喜欢。” “我家里有棵樱桃树,结了樱桃,我摘给你吃。”萧定非又犹豫半天,才将手环上他的脖子,“只给你吃。” “好。” “你喜欢听琴吗?” 肖铎心念一动,他托着萧定非腋下,要这小孩儿和自己面对面,而后仔细审视起眉眼来。 七岁还没有长开,但眼睛、嘴唇和鼻子的形状,都是不会大变的。这个孩子的确和现实的萧定非眉眼相似,但真要论起来,也许和另一个人更像,而且七岁的萧定非鼻梁右侧,有一颗颜色还未变深的雀斑似的小痣。 肖铎见了很多次了,那小痣的形状,他不会认错。 “你要弹琴给我听吗,小先生?”肖铎轻声问。 萧定非皱了皱眉头。 “虽然我现在还不会弹琴,但我学东西很快,我只是不想学琴而已,你想听的话,我就去学。” 萧定非说得底气十足,说完却有些担心地看着肖铎的眼睛,仿佛生怕他拒绝。 肖铎笑起来,这个梦境就更加亮堂了,天空高悬的跳动的心脏上捆缚的藤蔓开出无数洁白芬芳的花朵,花瓣如同实体的光,飘飘洒洒落下。 肖铎抱着萧定非,轻轻摇晃身体。 “给我弹《释谈章》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