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香
她没再耽误，紧赶慢赶下楼，一到大厅就看见坐沙发上等她的靓坤，她满怀歉意戳戳手指“不好意思啊坤哥，吃早饭吃太久了” “姑奶奶，你知道我在这儿坐了多久吗，我都快和沙发融为一体了”他无奈，说罢扶着沙发起身，腿都麻了 关于今天去哪，做什么，她都计划好了，开着车直奔万华，靓坤疑惑，总感觉自己要被拐卖，问她她也不说，要给他个惊喜 西门町不愧是台北著名的商圈，街道人头攒动，路两边的小商铺人满为患，售卖各种有意思的纪念品、刚出炉的小吃，各式各样，眼花缭乱 江娴按记忆寻找，这一路上收获不少，又是珍珠奶茶又是蚵仔煎又是凤梨酥，靓坤也收获不少，因为她尝两口就会塞给他，全要他拿着，他还得盯着她以防走丢，真纳闷，在楼下等她吃早餐等了一个多小时，但看她这意思哪像吃过的 人太多了，一不留神就会走丢，他一手拎着好几个袋子，另一手紧紧牵她，牵的哪是人，那是脱缰的野马，一看见什么新鲜玩意撒腿就跑，他好几次险些没跟上 她又要脱缰，靓坤赶紧加快脚步“知不知道人多的地方不许乱跑，不许离开大人的视线，现在拐卖儿童的那么多，小心人贩子把你抱走” 空气里漂浮的不再是小吃的香味，而是这股挥之不去的爹味，江娴无语，老天爷安排得真到位，穿越之后连父爱都感受到了，再看他现在，哪还有黑帮大佬的样子，倒像个带娃的奶爸，确实，她前面就走着一个带孩子出来玩的宝妈，也是一手牵孩子一手拿孩子的吃的玩的，他要是再背个儿童水壶就更像了，可以上去跟人家探讨探讨育儿经验了 路过一家玩具店，门口拴着一大束气球，什么图案形状都有，引人注目，她被其中一个吸引，拜托，那可是多啦A梦，超可爱的 她刚要往那边脱缰，谁料靓坤跟她想一块儿去了“要气球吗，我记得你喜欢这玩意儿” 她洋洋得意“哎呀本来不想要的，你非这么说，哎呀那我就…” “不想要就别勉强，咱走”他忍笑 江娴回了个幽怨的眼神，正好店门口有个小男孩正在又哭又闹撒泼打滚求爸爸买气球，她指了指“我也不是不会，李社长想体验一下吗” 很明显，李社长不想体验，所以乖乖排队去了，很快排到，他皱眉打量那一大堆气球“我猜…你喜欢那个小咣当” “那他妈叫小叮当”江娴噗一声笑了，他为什么能猜到，因为以前天天陪她看多啦A梦，每次小叮当掏出神奇道具帮大雄解围，他总会自言自语嘀咕养个这玩意儿真不错，想整死谁就整死谁，哪有卖的，搞一只来 名字而已，叫什么不是叫，他打开皮夹付钱，与店员对话“要那个蓝色的大饼脸的猫，对，就是那只胖猫，六根胡子的那个” 江娴语塞了，形容得也不是不对，但怎么这么变扭，行了，不管怎么说小咣当都到手了，她把绳子攥在手里就要走，他及时拦住 他将东西放到柜台上，腾出手拿过气球绳子，又抓住她的手腕“别动，我给你系手上，就你那种拿法，五分钟之内它必远走高飞，到时候你又要跟我呜呜呜” 居然预判到了，还挺准，江娴不好意思了，系好了，他重新牵起她的手，继续走“瞧瞧，那胖小子还哭呢，看你家长对你多好，有求必应” 还真是，那个小男孩还没得到气球，所以哭个不停，江娴点点头，还没反应过来“的确呢，还是我幸福，等等…我跟他比什么呀，李乾坤你又占我便宜” “不许直呼长辈大名，没礼貌” 终于到喽，是一家装修简约的店铺，门前栽种一排盛开的郁金香，店里客人不多，比较清净 江娴兴高采烈指着那里“锵锵锵锵” “这是…香料坊？卖香水的？”他眯眼念出招牌上的字，还是没懂小屁孩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来的路上说要让他带一个超级无敌独特的纪念品回香港，现在看来要买瓶香水送他？ 才没那么简单，江娴推开玻璃门，悬挂的风铃一阵脆响，店员出来迎接，笑眯眯问二位是要挑香料，还是现场自制 没错，这可不是一家普通的香料店，好几个大架子分门别类摆放各种原料、器皿、工具，看起来就很专业，音响播放着舒缓的英文歌，气氛挺有情调 来到cao作台前，店员送来小围裙，靓坤环顾桌上的瓶瓶罐罐，嘟囔一句幼稚，然后自觉穿上围裙，往江娴面前一杵“帮我系，我做的肯定好闻” 双标，她憋着笑帮他系好围裙，大老爷们儿带个围裙，更像奶爸了 说是娱乐，但调香可不简单，cao作台摆得满满当当，还有滴管、烧杯、电子秤，做实验似的，江娴没头绪，无从下手，总感觉哪步错了就会爆炸，再瞧他，已经着手挑选香料，势必超越她 他们事先说好，做好了送给对方，一人一瓶，她托着腮琢磨，又开始犯坏“怎么都是花草树木的香料呀，太好闻了可不行，我要找找有没有大蒜、榴莲、臭豆腐味的，鲱鱼罐头也行” 靓坤已经挑选完毕，挽起袖子准备开工，听了她这话，扭头看向店员“靓仔，能帮我抓只臭鼬来吗” “你比我狠”她竖大拇指 各种香型的精油数不胜数，密密麻麻摆了一桌子，但可不是想加多少就加多少，是有严格的比例要求的，靓坤对照着那张比例表格，小心翼翼往烧杯里一滴一滴添加，他配得挺讲究，都是清香型，混起来也挺好闻，一点儿不冲突 另一位呢，比起调香师她更像巫师，一边嘻嘻嘻坏笑一边调制魔法药水，他看了不禁害怕，真怕一会儿烧杯咕噜咕噜冒绿泡泡，幸好这儿没有硫酸 半个多小时过去，他摘下胶皮手套，忧心忡忡看她“祖宗，你一口气加这么多能好闻吗，我怕我喷完人家都不敢靠近我，近朱者赤，近我者臭” “别小瞧我，小心我炸你”女巫继续施法，还把烧杯拿远了些，以防他偷闻 行，玩吧，靓坤懒洋洋伸懒腰，他已经完工，被店员拿去装瓶了，闲来无事，他支着下巴跟她闲聊“怎么想起来送我香水了，难道嫌我身上的不好闻？” “不是啊，好闻啊”她专心致志搅拌 他嗯了声“那没错了” “你在说什么”她斜瞥 “古龙水啊，就因为你当年说这款好闻，所以我一直没换过” 江娴一怔，猴年马月的事情，她自己都不记得说没说过了，但他确实没再换过，以至于这款檀木香成了他的专属味道，她时常想念 一转眼已经黄昏，晚霞染红天空，女巫的大作终于完成，各种香味闻太久了，鼻子都要失灵了，她凑近装咖啡豆的小盒子，清新一下鼻子，然后端起自己的作品，正式欣赏杰作 靓坤很关心，因为这将决定他以后是香的还是臭的，她还挺认真，闭着眼仔细闻，他忍俊不禁“怎么样” “不错…呕…不难闻…呕…挺好闻的…呕” “…”他无言以对，没关系，好闻的千篇一律，难闻的百里挑一，最起码很独特，不烂大街 不装了，江娴把烧杯递给他“逗你玩的，一点儿也不难闻，不信你闻闻” 他凑过来嗅了一下，眼神瞬间亮起来，分明很惊艳，而且适合他，也真是神了，那么多奇奇怪怪的冷门香料混在一起，居然别有一番风味，恰到好处，一下子唤醒人的嗅觉 “想不到你还挺有艺术细菌的”他爱不释手 “那叫艺术细胞，你个傻子”江婆卖瓜自卖自夸，她心满意足，这可是苦心钻研一下午的魔法药水，当然不会出错，其中包含佛手柑、生姜、雪松、茉莉、葡萄柚，还特意添加红醋栗，有一丝丝辛辣味，绝不普通 成果不错，但她怎会懂调香呢，一窍不通，只是懂他而已，清楚他喜欢什么香型，什么感觉，品香如品人，他绝不适合清新寡淡的香水，太违和，他就适合浓烈的、充满野性的，和他浮夸的外表相得益彰 换句话讲，她调的不是香水，而是对他这个人的印象 他制作的那瓶已经被包装好，江娴好奇他能鼓捣成什么样，所以迫不及待拧开木质瓶盖，哇，好甘甜，她静静感受，大约掺了桂花、蜂蜜，还有森林玫果，酸甜诱人，仿佛午后林间小路，甜美的少女采撷新鲜浆果，令人心旷神怡 她笑得合不拢嘴“你怎么会给我做这种香水，好闻是好闻，但不适合我啊，你瞧我这样子，像不谙世事的少女吗” 他溢出一声笑，突然被电话铃声打断，手机响个不停，他不耐烦地拿起来“我都说了这两天就当我消失，别找我” “韩宾和基哥因为地盘的事儿闹起来了，都动上手了，我好说歹说也没用，爷，您要是再不回来，洪兴可就出命案了” 江娴叹气，这阴阳怪气的，除了陈耀还能是谁，那他呢，会怎么回答 “找把转轮来，让他俩玩俄罗斯轮盘，先弄死一个再说” 旁听的她沉默了，嗯，的确是他的行事风格，电话里的陈耀也沉默一会儿“那幸存的怎么办” “你上去给他也来一枪，合葬，省钱” “我觉得不太行” 靓坤烦躁“那你还他妈不赶紧劝，一群杂种，拿老子当包青天？天天这个跟那个打那个跟这个斗，一起去死多省事啊” “嗯…那也太省事了，言归正传，阿坤你到底什么时候返港，社团一大堆事等着你定夺呢，生意事大，你不在我不好决定，哎我说，你不会真的要移民台湾吧” “陈耀”靓坤忽然喊他 他立刻接话“哎” “你现在在哪” 陈耀语气疑惑“会议室啊，你让我今天替你开会，你忘了？” “出门，去走廊右手边第三扇窗户那儿，往下看” “你…你回来了？真的假的”陈耀惊讶，随之而来一阵急促脚步声 看来他已经走到窗边，因为他那边传来风声“我到了，但我没看见你的车啊，你到哪了，要不我下去接你吧，你…” “听话，跳下去”靓坤发出闷哑的笑 江娴捂着嘴大笑，笑得脸都酸了，想必陈耀也是无语至极，僵硬地撂下一句我恳请你现在立刻马上回来处理烂摊子，说完就挂了电话 靓坤放下手机，整理松垮的衬衫领口“不管你现在变成什么样，我都记得你曾经的模样，天真可爱，又单纯又善良” 江娴短暂愣住，想了想才恍然大悟他在回答刚刚的问题，没错，她最初的模样，他见过，而且见得非常全面彻底，也正是他一点点看着她变化，一直到面目全非的今天 她每次回望前路都苦不堪言，有血有泪，错付真心，想想就滑稽又可笑 可是那一段路，从未缺少过他的身影，他用尽全力陪伴她、保护她，共同走过坎坷 值了 她别开脸，隐藏泛红的眼睛“你要走啦” 靓坤心不在焉揉揉她的脑袋“听你哥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