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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一天糟糕,很多个难以入睡的夜晚,郭枢都想拿起厨房的菜刀,结束这一切。他想回到分局,从事犯罪心理研究。可是这数年间,他的专业几乎被荒废,父母成了他的中心,他好像是一颗围绕着父母旋转的星球。他感到自己正在被榨干。每每回到家中,看到呻吟的父亲与呆滞的母亲,他都觉得坐在自己面前的不是人,是两个喝血食髓的怪物。恨意爬满心头,手中的刀却“铿”一声落在地上。他失声痛哭,哑声喊道:“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你们还要拖累我多久?”父母就像没有听懂一般,茫然地看着他,如同看一个陌生人,母亲甚至还“嘿嘿”笑了起来。随着笑声响起的,是小便失禁的滴答声。他崩溃了。父母活着的每一天,于他而言都是不堪回首的日子。磨着磨着,终于送走了父亲,也送走了母亲。他对天发誓,没有做过任何加速父母死亡的事,直到他们的最后一刻,他仍旧尽力给予着、照顾着。葬礼之后,他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意识到,自己从此以后自由了,可以追求想要的人生了。可是当他翻开当年的书,却发现什么都变了。与他一同毕业的同学已经是有名的犯罪心理专家,当他窝在派出所解决群众家长里短的小事、背着发高烧的父亲奔向医院时,他们正不断侦破重案要案。他扛着生活给予的沉重胆子,被甩得越来越远,他渐渐看不清同学的背影,也看不见自己的未来。他被抛下了,这辈子只能在荷富镇上,当一个解决邻里纠纷的片儿警。那些淹没在心底的恨意,这才蓬勃嚣张地破土而出。他恨极了父母,恨极了阿尔茨海默病,夜里他难以入眠,不断地自问——你为什么不杀了他们?为什么不杀了他们!父母成了仇人,而仇人已经离世,那满腔的仇恨竟是再也无法排解。白天,他是勤劳努力的片儿警。到了晚上独自一人的时候,他才会露出本来面目——阴郁、扭曲、疯狂。他开始用工作麻痹自己,不回那个令他作呕的家,长时间待在派出所,哪里有需要,他就去哪里……只有这样,才不会总是想起这些年积蓄的痛苦,还有再难企及的人生。后来,好友鲁洲安辞掉兵工厂的工作,回到荷富镇,原因竟与他一模一样。看到鲁洲安,他就像看到了当年的自己。而看到胡有,仿佛看到了自己的父母。在没有光的阴暗角落里,他咧嘴笑了起来。原来上天还给他留了一扇门,那扇门里藏着希望和机会。原来他还可以报仇!杀了胡有,就像杀掉父母。他微笑着安慰自己,如此一来,还可以让鲁洲安解脱,不用像自己一样痛苦。鲁洲安是个好人,更是个孝子。他多次旁敲侧击,告诉对方别在胡有身上耗费过多的精力。但鲁洲安总是好脾气地笑笑,说什么“既归之,则安之”。他心有不忿,恨不能点醒鲁洲安,又觉得过一段时日,鲁洲安自然会萌生厌倦之意。到时候,自己与鲁洲安合力解决掉胡有,应该也不算什么难事。可是一晃两年,鲁洲安竟然仍旧安于现状,不挣扎,不抵抗,继续当着孝子。他等不了了,他想要向那个群体复仇!捡起在警校念的心理学,竟是为了一场“完美”犯罪。他花了很长的时间精心布置,人性在他的血液里渐渐消失——为了“复仇”,他连好兄弟鲁洲安也不打算放过。他要做一个局,让镇里所有人都相信,是鲁洲安因为忍受不了长期照顾老人之苦,杀了胡有和胡香娟,并畏罪潜逃。而他自己,仍是清清白白的警察。这很容易,只要让鲁洲安再也无法说话便好。荷富镇背靠大山,十三年前,别说荒郊野外,就是镇上最繁华的街道,也没有监控摄像头。入夜,他以喝酒的名义将鲁洲安约到镇边的山上,在酒里下了毒。鲁洲安全无防备,到死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将鲁洲安扔进早已挖好的土坑里,平土,覆草,最后站在土坑边,将未下毒的酒一饮而尽。莽莽大山,宁静得像一个无声的世界。他回到镇里,沐浴整理之后,来到胡家,用早就准备好的绳索勒死了胡有和胡香娟,还在胡香娟背上捅了一刀。“大仇得报”,他站在原地,胸中泛起无限快意。他是镇上最优秀的片儿警,他有把握将自己彻底摘出来。果然,案子被报到派出所时,没有一个人怀疑他,他四两拨千斤地放出流言,说鲁洲安弑杀亲人后逃走,流言口口相传,几乎所有人都相信了。他自己都快相信了。作为曾经在分局里工作过的人,他深知应该能拖则拖,只要上面不及时派专案组调查,他的戏便能演下去。将来即便专案组来了人,那也已经错过案件侦破的黄金时间了。群众会说,哎,早让鲁洲安跑了。他学以致用,硬是说服领导让自己参与调查,时不时搞一些小动作,不声不响地影响同事们的判断,而当调查报告被送到市里时,上面甚至没有他的名字。案子未能侦破,但鲁洲安已经成了群众们默认的凶手。他在荷富镇留了一段日子,以内心歉疚为由离开了警察队伍。这些年他去过很多地方,居无定所,直到三年前,才来到洛城。也许是离家多年,生出些许思乡之情。他不喜欢“郭枢”这个名字,叫“郭枢”,不如叫“舒虢”,将姓名逆过来,也算是对父母的报复。他还是恨着他们,也恨着阿尔茨海默病,不过这十三年来,他没有再杀过人。说不定这辈子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过去了。可是大半年前,他突然发现,自己开始嗜睡,渐渐有了健忘的迹象,最可怕的是看书读报时,一句简单的话,竟然需要看几遍才能看懂。一瞬间,他如坠冰窖。阿尔茨海默病的发病征兆是什么,他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他愕然地想——我也会变成那样吗?我也会成为怪物,在日复一日的煎熬中,毫无尊严地死去吗!沉积多年的恨,再一次袭向心头。他痛苦不堪,夜夜失眠,在恐惧中度日如年。有一天,他看到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