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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前叩首拜道:“老师,深夜叨扰,学生只想知道,您问我的,究竟该如何解?学生愚笨,昼思夜想,实在不会……还请老师教我!” 说着古骜撩起袍子跪了下去。 半晌,只见一位小童打起帘子,山云子披着白袍,拄着拐杖,从竹舍内缓步走出,他看着古骜,一言不发,直到古骜再叩首问道:“求老师教我!” 山云子这才幽然叹息:“你起来。” “是。” 古骜依言而立。 月色洒下清辉,如蒙霜于地,一时间只剩蝉鸣。 古骜急切地望着山云子,却见山云子微微一笑:“你不知,可为师亦不知啊……若知……”山云子顿了顿,声音更显苍老怆然: “秦王便早定了天下……” “……”古骜一时间睁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山云子。只见老人在月色下的容颜,被惨白的月光勾勒出深刻的皱纹,那原本如羽化登仙的飘逸白须,如今垂于下颊,却更衬了沧桑…… 古骜颤抖着嘴唇:“怎么会……老师……大德之人……” 山云子看着古骜,悠悠地道:“为师今日告诉你,你来这里,不是学如何成功,而是去学如何不做那些败者! 山云书院中卷轶浩繁,卷简中的每一笔,都是用前人以血写成……多少仁人志士前仆后继,不绝于道……” “……”深夜微风一过,古骜背后不禁微凉。是啊……自己适才在承远殿中看到的每一个字,哪个下面,没有埋着前人的尸骨? 山云子看着古骜,问道:“老夫如今只问你……你,愿意做下一个么?你,也要去试一试么?” 古骜微微启了唇,道:“……我愿意。” 山云子闻言闭上了眼睛,半晌才再睁开,只见他一挥衣袖,便作势转身入舍:“……好,明日辰时,来承远殿听我讲学。” “是。” 听见了古骜的应声,又听见脚步声恭敬地退了几步后,回身远去,山云子这才侧首看着古骜离开背影,在暗夜中倚杖而立。 众人都说,自己自从秦王定天下起,就心灰意懒,他们都以为是秦王兵围山云书院所致,可其实并非如此,而是因为山云书院泣血燃竹两百余年,至今却仍无扶正天下之人! 自己的老师,亦是上任院首曾对他说过: “风云际会,百年已过,时机将成,在你任上,也该出能安定天下之雄主了!” 他多少年夙兴夜寐,就是为了这样一句话,就是为了能以自己的智谋,安这纷乱定天下,救国与民,方才苦心孤诣周旋于世家之间…… 如今山云书院被廖家蚕食已久,怕是自己百年之后,这里就要成为郡守的私产,可自己却还是未能完成老师的托付! 当年自己谆谆教诲,秦王虎狼之豺,于今居然也处处受世家掣肘! “欲栽大木柱长天”难道是历代山云书院院首的一席空话么?! 山云子年岁将老,越发忧心如捣…… 直到…… 直到他看到这个古家孩子…… 古骜的出现,让山云子又生出一丝希冀来……自己又何曾没有那往昔峥嵘年少?他也曾背着书袋,满怀着提壶济世的情怀,踏入山云书院…… 可惜荏苒光阴,匆匆岁月,几乎将原本埋在心底的誓言封存殆尽;而如今,在初夏之月的一丝照耀下,它似乎又闪出了一道耀人的光辉…… 古骜的背影,消失在小径尽头葱郁的林木中了,山云子这才拄着拐杖,缓缓地回身竹舍。 第42章 古骜这几日埋头于书,可苦了山下陈村的少年。 古骜知道自己多日无闲空,便着一位山云书院的仆役向陈村报口信,说自己可能十日之后才能再去,令大家不要空候。 古骜在陈村施教,日复一日,已经连续了一个月,其间从无中断之辍,这下少年们得知古骜不来,一时间都有些不习惯,更是有人灰心丧气地道:“难道先生这次又要弃我们而去了?就像以前一样?” 当时许多少年都聚在一处,典不识也远远地站在一旁,这话轻落入他耳中,不禁又唤起了他心底从前屡次被抛下的经历:父亲走了,母亲走了,之前那些夫子也走了,而陈村的少年把他看做外人…… 原本打算对古骜倾心相待,可如今听了这句话,典不识心中也忽然没底起来…… 典不识不能分辨自己深藏不觉的幼年伤痛,只是又没由来地发起胸闷,坐在小木桩上眉头紧锁,也不知道自己在愤懑什么,众人一见典不识如此,都离他离得更远了。 这番举动落在典不识眼中,又令他加倍生气,他知道自己的脾气,比如总是控制不住地喜欢大发雷霆,比如不能忍受他人不接纳自己……这时候听人说了‘弃我们而去’这一句,正戳到痛处,典不识当下便怒目一瞪:“……他敢?他若如此,我就把他从山上书院里面揪下来!” 说着,典不识露出一副暴戾恣睢的神态,目光中又带了一股穷凶极恶,把众少年远远地都吓了一跳,这下越发觉出典不识与他们的不同,便更疏远他了。 然而适才还笼罩着陈村少年们头顶的担忧气氛,被典不识这么一闹,倒是由此转移了注目。如今听见典不识这么说,众人缩起脖子不敢言语的同时,却又奇妙地感到“他若如此,我就把他从山上书院里面揪下来!”这一句,似乎能给人莫名的安心。 陈江这时候便大着胆子,站起身同典不识一道安慰出言道:“大家莫急,古先生还着人送信来,说明没忘了我们。” 典不识瓮声瓮气地接了句口:“哼,若不是这个话!我下次定用拳头揍他娘的!” 陈江皱眉:“你怎么乱说一气,古先生这不是说还要来么!” 典不识被这么一斥,也知道自己毛躁冲动的脾气又犯了,口不择言,便狠狠瞪了陈江一眼。 陈江被典不识瞪得退了好几步,他不知道典不识是因为心虚才瞪他,还以为典不识不可理喻,就又离典不识远了些。 典不识自从父母走了以后,情绪便总是大起大落,难有平静的时候,唯有在遇见古骜的那些日子里,在静静地坐下来听他讲学的时光中,典不识才会脱去那些愤懑带来的压抑,沉浸于古骜勾勒的书中奇妙世界……躁动与不平,方才得到片刻安心与宁静。 古骜在他心中是不同的,与弟妹也不同,弟妹带给他的是温暖,是这世上还有亲人的牵挂,可却也是让他cao劳心碎,从不敢放松一丝警惕的重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