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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欺时候还未到。可是,夏天已经来了。 日头猖盛,单衣薄衫的柳延坐在溪边,光着脚丫伸在溪水里,腿上趴着一只狼。柳延拿着犀角梳,在黑狼的毛皮上梳理,时不时的,梳下一把毛来,扔进溪水飘走。 沈珏叹气道:“我若是蛇就好了,也不用到了夏天就这样。” 伊墨躺在一旁扯狼尾,一扯便是一撮毛,吹了口气,那狼毫就飞起来,荡荡悠悠,许久才落下,他一边玩一边道:“当年我就不想养你,身上畜牲的腥臊味也就罢了,夏天常常弄得到处都是狼毛,喝杯茶都能喝到你的毛皮,真真是讨厌的紧。” 沈珏羞恼的道:“哪有什么腥臊味,你自己是条蛇,一股土丘味倒是真的!” 柳延抬起眼道:“你们有什么好争的?都是畜牲,还互相嫌弃。” 一狼一蛇顿时哑言。 柳延又道:“我怎么觉不出你们说的味?” “父亲修炼这么多年,早已辟谷,汲天地灵气,自然没有什么味道。”沈珏说,“一会我去抓条野蛇来,你就知道他原来是个什么味。” 伊墨一把抓住狼尾,冷笑一声道:“我看不如现在把你踹河里,落水的狗身上味道可是大发了。” “我才不是狗!”沈珏喊,要抬起头与他争辩,被柳延一把摁住脑袋,摁在膝盖上道:“别动,还没好。”沈珏只好又趴回去,颇为委屈的道:“爹,我不是狗。” 柳延笑了一声,拍了拍他毛茸茸的脑袋,安慰道:“我知道。” 沈珏立刻被安慰了,加上被梳理的舒服,身上厚厚的毛发也逐渐轻盈,顿时哼哼起来。 他那样子太满足,伊墨实在是看不过眼,一脚踹了过去,“哗啦”一声,威武的黑狼顿时成了“落水狼”。 水里的黑狼扑腾几下站起身,恼羞成怒,一跃身就朝伊墨扑过去,伊墨快速伸手,两者间立时竖起一道无形的屏障,黑狼冲了几次都冲不过来,耳朵顿时耷拉下来,楚楚可怜的朝他唤:“父亲。” 伊墨置若罔闻。 黑狼又唤:“父亲。”一边垂头搭脑的踱几步,围着屏障绕圈圈。他身上滴着水,又垂头丧气,看起来真是可怜兮兮。 伊墨犹豫了一下,收了法。 果然,前一刻还萎顿的黑狼立时精神,猛地朝他扑过去,把伊墨扑倒在地,然后痛快的甩甩身子,把一身的水连着狼毛一起,甩了伊墨满脸满身。 伊墨抹了把脸,躺在地上甚是无奈的歪头看向柳延,说:“你教出来的好儿子!” 黑狼拿湿乎乎的脸在伊墨脸上蹭,又把他刚抹净的脸蹭湿,还顶无辜的说:“也是您教的。”等到伊墨又要踹了,才闪身跳到一边,再次甩毛。 伊墨坐起身,弄干净了身上的狼毛和水滴,望着那黑狼撇撇嘴:“今年冬天把你扒了皮,给你爹做狼皮褥子……”话还没说完,伊墨猛地收了声。 冬天。哪里还有冬天呢? 柳延原是一直瞅着他们笑闹,也是此时,笑声戛然而止。 沈珏蹲在一旁,默默地恢复了人形,仰起头看了看天。或许是光线太过热烈,他的眼眶潮热,竟要落下泪来。 三人俱是无话。 小松树精找到溪边时,见到的就是这异样沉闷的场景,心中惊异了一下,问:“你们怎么了?” 无人回答他。有些事,至亲知道,至爱知道。其余的人,都是无关紧要的。他们连说,都懒得说。 因为很多事,外人不能体会,也无从难受。他们心中有愧,因为受伤最重的,只有他们至爱之人,能让他们愧疚的,也只是至爱之人。 其余的人,又怎么会明白呢? 沈珏走过去,坐在两人身边,道:“爹,你怎么想的?” 这个话题,他们不曾深谈过,各自都是掩藏起来,轻易不敢说出口。 柳延淡淡道:“我只想着,到底还是对不住你。” “什么?”沈珏问。 柳延转过脸,望了他好一会,才抚了抚他的头,轻声道:“你我父子两百多年,近三百年光阴,我却极少在你身边……如今,怕是又不能陪你了。” 沈珏愣了一下,“爹?” 柳延招来小松树精,道:“往后,你陪着他。” 小松树精不知所以,却也点点头:“我当然陪着小沈哥哥。” 柳延笑了一下,望着沈珏泫然欲泣的眼,忍不住也心酸起来,抱着儿子,搂在怀里却是无言。 沈珏不傻,向来聪慧,自然懂他话里意思。几天后父亲若是走了,他爹也是要跟着去的。所以,才会说“又不能陪你了”。 ——不能陪你了。 沈珏想,自己生下来本来有爹娘,他尚未记事时,亲生爹娘就没了,成了孤儿。也不觉得有多委屈难过,没了亲生爹娘,还有这样的父亲与爹爹,都对他好得很,从小不曾让他受一分委屈,虽然是妖,却生活在大家族里,谁也不敢瞧不起,谁也不敢欺负。后来,爹爹死了,只剩父亲。他们找了许多年,中间吃了那么多苦,终于又能一家团圆。 不过一年,父亲又要走了,连爹爹都不肯留下来,也跟着要走。 偏偏就把他一个人抛下,活在这么大的世界上,连一个亲人都没有,孤单单的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沈珏咬了咬牙,道:“我跟你们一起。” 柳延猛地抬头道:“不行!” 小松树精听不懂他们说些什么,在一旁犹疑的看着,一双眼睛看看沈珏,又看看柳延和伊墨,谁也不肯告诉他什么,谁也顾不上这个时候看他一眼。也就是这个时候,小松树精意识到,他们的善意和好,都是有限度的。他们拿他,只是外人而已。明白过来的小松树精难过起来,还夹杂着几分委屈,这些情绪他自己都理不清,只觉得自己一直拿他们当自己人,像亲人一样,为什么他们就不能拿自己当亲人?委屈了一会,见他们仍是连眼尾都不看自己一下,这委屈就变了质,隐约有了两分愤懑。 呆呆站了一会,小松树精掉头走掉了。心想你们不理我,我也从此不理你们就是。这一会儿,他全然忘了刚刚还答应柳延,陪着沈珏的事。 却不知道,他走开时的背影,柳延看到了,看的很清楚,而后做了结论,这样的性子,是不合沈珏的——比起前世嬗变的帝王,这小松树精,甚至还不如他。 柳延对沈珏道:“你还有自己的事要做,自己的人生要走,如何就跟着我们?难道能跟一辈子吗?” 沈珏惨惨的笑了一下:“我又找不到他,可不就跟着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