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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先还有些战战兢兢,听到温瀛依旧像以前一样称呼他们,俱都流下泪来。 凌祈宴跟在温瀛身后,不出声地打量眼前这些温家人。 来之前温瀛就说过,温猎户的亲兄弟与他长得极像,这个庄稼汉子高大魁梧,虽面有沟壑,但长相实算周正,看到他,凌祈宴已能想象温猎户的模样,一时间更是呐呐无言,心里七上八下的,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没有着急进村,众人簇拥着温瀛,先上了山。 温猎户就葬在这村子的后山坟场里,原只有简简单单的一个坟包,如今已按着侯爵规制修葺一新,坟前竖起高大的玉碑,日夜有人守墓。 温瀛在碑前洒上三杯酒,众目睽睽之下跪地,又磕了三个响头。 凌祈宴的脑子里一片空白,木愣愣地随着温瀛做同样的事情,直到从山上下来,依旧是那副浑浑噩噩有如丢了魂的模样。 回村之后,温瀛带着凌祈宴,直接去了小叔家。 他父亲从前是猎户,家在山里,几个叔叔则就住在这村子里,伺弄家中那几亩地。 这下瑶村地处偏远荒山里,是这十里八乡最穷苦的村落之一,地也不好种,温家孩子又多,日子过得十分艰难,温猎户已经算是几个兄弟中最有本事的,至少还勉强供得起温瀛念书。 温猎户去世后,全靠那位赵老先生资助,温瀛才能继续上学,这几个叔叔也没少接济他,家里时常揭不开锅,但只要有一口吃的,都不会忘了温瀛,待他如亲子一般。 这些人都是本分老实之人,在温猎户被追赠侯爵后,广县的县令就来过这下瑶村,说要将他们接去县城里,他们没敢去,县里送来的银钱也没敢收,后头是温瀛特地派人送来了许许多多的东西,他们如今的日子才好过许多。 温瀛给凌祈宴介绍家中这些长辈,除了一众叔叔婶娘,家里的老人大多已不在,只有一位上了年纪的叔祖母,当年就是她,接生的他们两个。 温家这些人没什么见识,但并非什么都不懂,虽没明着说,都已猜到换孩子这事,只没想到被换到他们家的,会是皇帝的儿子。 这等天大的祸事,他们连想都不敢多想,刚知晓事情时,甚至以为即将大难临头。 好在皇帝非但不计较他们这诛九族的大罪,还给他们兄弟追赠爵位,如今温瀛这孩子更是亲自回来拜祭,才叫他们既惶恐不安,又愧疚万分。 凌祈宴有一点不知所措,下意识地跟着温瀛叫人,那些人哪里敢应,哪怕知道凌祈宴才是他们兄弟的亲生儿子,可面前这位看着金尊玉贵的小郎君,他们连多打量一眼都不敢,更别说做其他的。 凌祈宴低了头,一句话都说不出,只有满腔难以言说的郁闷。 晌午这顿就在这温家用的,庄稼人向来只吃早晚两顿,但为了招待温瀛和凌祈宴,家中叔祖母和几个婶娘忙活了一早上,做出了一大桌对他们这些人来说十分丰盛的膳食。 凌祈宴随着温瀛坐上桌,面前的这些菜食在他看来卖相其实极其之差,从前根本无可能出现在他的膳桌上,但看另一边小桌上那些孩子渴望的眼神,和那咽口水的表情,他便知道,这或许是他们从来都吃不到的好东西。 若无二十年前云氏那一念之差,他会和这里这些人一样,将这些菜食当做无上的珍馐美味,也许一辈子都吃不到几回。 一顿饭凌祈宴吃得食不知味,温家人以为是不合他胃口,也不敢劝他多吃些,目露歉意,凌祈宴见之心理愈发不好受。 用过午膳,温瀛与几个叔叔提起,想接他们去上京。 那几个汉子当下就要拒绝,他们做了一辈子的庄稼汉,去了京城那种地方,根本没有立足之地,也不好意思一直倚靠着温瀛帮他们。 温瀛平静劝道:“几个弟弟都还小,去了上京可以正经念书,将来考科举走仕途,大丫她们也能嫁的好一些。” “可……” “去了上京城,谋生的手段还有很多,总不会过不下去,我会帮衬着你们,但温家日后,还得靠你们自己。” 温瀛这么说,这些人的心理负担顿时轻了不少,他们自己是无所谓,只怕给温瀛添麻烦,可若是日后他们家的孩子真能念书走上仕途,女孩能嫁个如意郎君过上好日子,他们当然是乐意至极的。 一时间也犹豫起来,温瀛没再多说,耐心等着他们自己做决定。 不待几位长辈拿定主意,一高大壮硕的少年站起身,一拍胸脯,冲温瀛道:“哥……王爷,我已经十六了,这个岁数去念书也不会有什么出息,让铁蛋他们去念吧,你之前不是说要去西北领兵吗?我随你一起去,要我能立下军功,日后做个武将,也能光宗耀祖。” 温家小叔刚要呵斥人,温瀛已点了头:“可以。” 这下家里这些人都坐不住了,尤其那几个已懂事的孩子,更是意动不已,眼巴巴地瞅着一众大人。 最后是那位辈分最大的叔祖母一锤定音:“想去就去吧,王爷这么厚待我们,若日后温家这些小辈中当真有出息的,定做牛做马报答王爷。” 下午,温瀛独自一人去了赵老先生家拜访。 这位赵老先生是个秀才,考到五十岁时没再考了,带着唯一的孙子赵熙回了这下瑶村隐居,开了个私塾,收这附近乡里的学生,在村中十分有威望。 赵熙原也是个出息的,十五岁就考上秀才,被举荐去国子监念书,可惜半年不到,传回噩耗,赵老先生在儿子早逝后,又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 温瀛五岁时由这位赵老先生开蒙,跟着他念了两年书,看出温瀛天资聪颖,怕耽误了他,赵老先生又将他推荐去了镇里的学堂念书,后头更是一直资助他,于他实有大恩,当年赵熙出事后,是温瀛为之收的尸,再托人送回来。 数年不见,这位赵老先生如今头发花白,精神气都没了,与温瀛说了几句话,便已老泪纵横。 温瀛劝慰了他几句,并未多提赵熙之事,以免惹他更加悲痛。 上元节之前,他去过一趟卫国公府拜年,那里是沈氏的娘家,他不能不去。 在卫国公府,他见到了那个久未再见的卫国公世子沈兴曜,那人还与当年一样,一副阴阳怪气的丑恶嘴脸,但在他面前到底不敢像从前那般嚣张,甚至得对他卑躬屈膝,可这根本不算什么。 当年刘庆喜说的那几个名字,他始终都记得,一日不曾忘。 凌祈宴还留在温家,和几个叔叔勉强说了会儿话,他有些不自在,去了外头院子里,找个草墩坐下,看那帮孩子在院子里玩。 温家三个叔叔加起来有十几个孩子,最大的十六,最小的刚会走,七岁上的还要帮着家里干农活,与宫里那些差不多年岁的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