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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小孩们讲故事,从“孙悟空大闹天宫”讲到“三英战吕布”,小孩听得津津有味,缠着她再讲一个。只可惜后来,穆城落秋雨了,小孩们都跑回家去了。 她盘腿坐着,背靠着人家的屋门。她以为今天晴好,是不会下雨的,于是她出来没有带那把素白的油纸伞。她以为今天是特殊的,因为今天是她的生辰。 她想等雨过去,或者雨势小了再走,然而雨下得越来越大。从她这儿望出去,街上都是白茫茫的一片。豆大的冰冷雨点砸在她身上,她没处躲,没一会儿衣裙全湿透了。她觉得一整天都糟透了,任雨水打湿她的头发,水珠顺着她的额角滑下。 当雨水流进她眼睛,她睁不开眼时,她才用湿透的衣袖擦了擦眼睛。这一擦,她就感到有温热的水珠也混在里面了。她双臂环膝,将脸埋在衣袖里面。耳边是噪杂的雨声。雨珠砸着人家的屋檐砖瓦,顺着屋顶斜面滑下来,形成水线落到地上,激起一片水花。 她身上很冷,手也很冷。她不想回去,也不希望有谁来找她。 可是霍止来了,他撑着那把素白的油纸伞。他一袭清冷白衣,静静站在雨帘里。他向她伸出一只手,说:“孟婍,跟我回去。” 她倔脾气上来了,站起来,将手背到身后,靠向屋门:“我不。” “听话,跟我回去,你三哥急坏了。你淋了雨会着凉的。” 她偏过头去,就瞧着地上的裂缝,不听他的话。 他有些无奈,犹豫道:“那你要怎样才肯跟我回去。” 她终于鼓起勇气抬眼看他,但触及到霍止的目光后,又低头去看自己的脚尖。她底气有些不足,说:“那你道歉。” “……好。”霍止说,“都是我的错。实在抱歉……现在你能跟我回去了吗?” 孟婍不依不饶,仍贴在门上不肯过来:“那你知道你错哪儿了吗?” 霍止一怔,垂眼诚恳道:“我不应该忽视你的感受,是我让你伤心了。” 她想了想,道:“好吧,我大人有大量,这次就原谅你了。”湿淋淋的裙子贴在她身上,她感觉整个人被灌了一斤水,沉重得迈不开脚步。她走过来,弯腰躲进了伞下:“你下回要是再这样,我就不要你了。” 霍止哭笑不得:“好。” 她仗着今天是自己生辰,又被霍止哄着,提了个过分的要求:“我能不能牵你的手?” 第74章 穆城9 她想,如果霍止拒绝,她就撒泼打滚还翻脸。可是霍止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牵起她的手。她有点儿受到惊吓,心里惴惴的,又有点……开心。 霍止带着她回客栈。他的手是温热的,包裹着她冰凉的手。她轻轻地舒展手指,与他十指相扣。霍止这天格外的温柔顺从,都依着她。 走着走着她的眼泪就掉下来了。她一手遮着眼睛,边走边落泪。霍止停下脚步,看着她无措道:“你怎么哭了?” 她抽噎着:“我在想,我真是很厉害,等这一刻能等上十年,我都不知道还有谁能这么执着。”她的眼睛还是红肿的,她得寸进尺,小声地说:“你能给我亲一口吗。” 霍止环顾四周,虽然雨势小了,但街上没人:“……嗯。“ 孟婍把眼泪擦掉:“头低一点,你有点儿高。“ 他略微低下头,闭着眼。孟婍伸手环住他的脖颈,踮脚在他脸上亲了口。他感到温软的唇在他脸上碰了一下,问道:“好了吗?“ 孟婍心满意足地说好了,接着牵住他的手,继续走路。 ……他怎么有一种被骗的感觉。 然后孟婍脚滑了,要不是他给扶着,早就摔了个大跟头。她委屈地说:“霍止,我腿软了……” 霍止干脆把她背起来了。孟婍一只手臂环着他的脖颈,一手撑着伞。所幸雨下得小了,小姑娘也不重,他背着她在空寂的街上行走。 他在街边看到一家卖糕点的店铺,当家人正冒雨收拾门口摊子里的甜糕。他想着孟婍爱吃,就要了一包,让孟婍拿在手里。 穆城虽小,却有很多奇事。比如周家活人长了尸斑,比如他在这里找到了被手脚不干净的盗墓贼偷走的画。画里的言妙似乎会说话,似乎在问自己是否已经忘了她。 孟婍全身湿透,发丝上的水珠落在他肩上。她在凉风里瑟瑟,将他环抱得很紧,她说:“我小的时候,你也背过我。” “有吗,我怎么不记得。” “在我九岁的时候,那年过年,哥哥带你和薛大哥来家里玩儿。我晚上偷溜出去放烟花,一家子人都没抓到我,是你找到了我。你说,”她学着霍止的语气,“跟我回家。” 她那时玩疯了,放着烟花,满大街跑,一不留神撞倒别人身上。她抬头一看,就看见白衣少年郎俊逸的脸庞。他低眼瞧她,眼里映着烟花。人家屋檐下挂着灯笼,橘色的光芒落在他的身上。他的神色和声音都不算暖,而手是温暖的。 他说:“孟婍,跟我回家。” 在她的心里,霍止是最特殊的那一个。他从不像旁的兄长那样惯着她,也不会叫她“二七”。冷不丁的一声“孟婍”,却能轻易地打动她。 “那时我就想,我要嫁给你。” “我每天巴望着自己能快点儿长大,怕我再慢一点,你就要被别人抢走了。可后来我才知道,你早就有了中意的姑娘。那个人还是沉皈的妙姑娘。”她叹了口气,声音闷闷的,“她真的好漂亮啊,就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仙子。三哥带她来漓州,来孟家,她还给我带了拂莲的兔子糖。她什么都会,什么都好。我想,完蛋了。” “我很沮丧,我觉得我这辈子都比不上这样的姑娘。” “妙姑娘走的时候,我也很难过。但难过之余,私心里,还是会有点庆幸。我可以试着……靠近你了。” “你看嘛,人的一生就是有点儿缺憾。就像我跟你之间差了九年,我兜兜转转地,好不容易走到了十八岁,你又走出了很远。我追随着儿时的灯笼光,而你追随的是太阳。我从不敢停歇,想要靠近你,而你永远是在朝前走,从不回头。” 他没说话,一直静静地听她说着。 孟婍冻得嘴唇发白,眼中墨色流淌:“如果你不能一辈子爱我,那可不可以,一辈子就宠着我。” “我也能给你煮面,给你添衣打伞,在你开心的时候陪着你开心,在你不高兴的时候安慰你。也能陪着你云游天下,或者跟着你过最平凡的生活。” 他走过那么长那么远的路,见过那么多人那么多事,曾觉得再没有什么能撼动他的心。 孟婍冷得打了个哆嗦,她很狼狈,额头靠在他肩上:“戏文中痴情的女子总是不得善终。我不是痴情,也没在强求,我只是觉得,如果还有一个人,能陪着你走完余生,那一定是我。” 他只走了二十七年,还有很长很久的一生。 雨丝渐消,孟婍听见远处细微的秋鸟的鸣叫。 她听见霍止说:“好。” …… 周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