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帷幔捋顺,头纱被风吹得象一团滚动的白烟。 “如果你是来炫耀丈夫的,那请你从我的别墅里出去。”她平静地说。 “你错了!我可不是来炫耀丈夫的……”麦瑟琳娜摊开手,一步步走近。 她的红头发张扬地卷翘起来,象一堆张牙舞爪的红虫。 “我是来安慰你的。”她摆出戏弄的表情,“听说你的儿子得了疟疾,已经离死不远了。” 她眼下蒙上一片暗影,语气转而阴蒙起来:“没想到他死得这么容易……” 阿格里皮娜屏息。她无力地垂下头,从泛白的嘴唇里飘出的字好象灰尘一般飘忽:“他会好的……” 麦瑟琳娜冷笑一声,描画得精致的浓眉弹跳两下。 “啧啧……瞧瞧你现在落魄的模样,阿格里皮娜。我记得少女时候的你还是很纯真的,那个多米提乌斯就象施了巫术一样,把你从一只欢乐的夜莺鸟变成了一条阴险的蛇……” 阿格里皮娜立刻就发作了。她的眼角隐约有血色,口气危险地说:“我不许你说他!” “哼!”麦瑟琳娜抄起胳膊,“他留存的唯一的血脉都要被碾断了,说他几句又能怎么样呢?!” 阿格里皮娜面色如死一般沉静。她金棕色的眼珠象一潭闷闷的死水,波澜不惊。 她顿了一会,开口道:“你这个为了虚荣,就去嫁给一个驼背的人,怎么能明白我的心思呢……” 麦瑟琳娜张扬的脸孔有所僵硬。 “我答应过我的丈夫……”阿格里皮娜缓慢地说,眼里有怀恋,“一定要帮他实现心愿。” 说着,她倏地换上狠戾的神情,挺翘的鼻梁象野兽发威一般皱缩着。 “哪怕尼禄就此死去,只要我还能呼吸和识物,我也要用尽一切手段去实现我丈夫的心愿!孩子、婚姻、伦常算得了什么?!只要他的心愿得遂,就算是贩卖我自己为低贱的奴隶,甚至要我的命,我都能一口答应!” 麦瑟琳娜惊诧地抽口气,“你这个疯子!阿格里皮娜……” 她尖叫起来,“你简直是个偏执的怪物!” 阿格里皮娜轻轻地瞥她一眼,叹道:“从小到大,我一直都没想跟你攀比,麦瑟琳娜。但你总是象一只受惊的老鼠一样在我眼前跳来跳去!” 麦瑟琳娜脸颊的肌rou抽动着,死盯着她。 “我的心里装满了多米提乌斯的理想,无瑕和你玩小女人的游戏。”阿格里皮娜冷淡地说,“你永远都不在我的眼睛之内!” 麦瑟琳娜气愤得涨红脸。她泄愤似的,赭红的长指甲扯了扯红艳的头发,好象血滴在血里。 她咬牙切齿,字眼从牙缝间一个个蹦出:“去他妈的理想……我只知道你快要败给我了,而且输得一败涂地!” 阿格里皮娜面无表情地站立。 “克劳狄乌斯已经吩咐了司葬为尼禄准备葬礼;广场上的陵墓里,已经有一处洞xue为他腾地了。就连坟墓都立好,只差刻写个名字和墓志铭了……” 麦瑟琳娜走过去,一只手伸出来,去捏阿格里皮娜的脸,十分轻佻。 “我倒要看看……尼禄死了,你还有什么办法去实现你丈夫的理想?” 阿格里皮娜冷着脸,打掉她黏虫般的手。 …… 一大清早,就有几名长着白胡子的法官匆匆到来,象一堆巨石滚动一般,轰隆隆地闯进家宅。 为首的法官手里还捏着一份遗嘱。 罗德如坚石般堵在卧室门口,依仗着他的冷剑。他深刻的下颚骨偏过去,比他手上的剑锋还要锐利一些。 “你们是谁?”警戒象利箭一样绷在他眼中,即将跃出。 法官亮出遗嘱,“是大人的母亲让我们来的。” 罗德定住,肃然的脚步不挪分毫,“这是多米提乌斯的家宅。你们的一言一行,都要遵照大人的意志执行,而不是他的母亲!” 法官的胡须动了动。他板起严肃的脸孔,将遗嘱凑到罗德眼前,指了指上面的印章说:“这上面有皇帝的印章!” 罗德顿一下,铁桩般的脚步硬是挪开,闪出一道勉强的空地。 尼禄就在床上沉睡,厚重的毛毯几乎蒙盖住他整个头颅,只露出用以呼吸的口鼻。 法官向神明默声祈祷,接着握起尼禄的手,用他指间的金戒指在遗嘱上盖了印章。 这份遗嘱规定:在尼禄死后,他所有的豪宅和土地都冠以“多米提乌斯”的名号,无偿赠给全罗马的民众。 身为皇帝的克劳狄乌斯当然乐意见到这种遗嘱。 在阿格里皮娜向他提出这份遗嘱时,他喜笑颜开,乐得就象一只雀跃的鹦鹉。 以儿子的死亡博得民众对家族最后的好感。这是阿格里皮娜绝境之中的谋划。 法官脚步轰鸣地离开后,尼禄迷迷糊糊地张开眼睛,迷离象碎冰般游离在他眼中。 他进入了疟疾中最难捱和危险的时期,时而清醒时而昏沉。他仿佛在冥河边界淌水,意识宛如一滩脏乱的碎冰,是不成体系的。 罗德扶他坐起来,绑紧他额上的甘草包。 尼禄眼眸黯然,那里象堆积一层层暗灰。他歪靠在罗德身上,一直在沉默。 安静好象死寂的枯藤般伸进空气里。 尼禄忽然出声,声线好象被风化,脆得马上就要断掉:“刚才是有人来了吗……” “嗯。”罗德依然镇定,对他掩盖了事实,“是一帮来送甘草和大蒜的奴隶。” 尼禄轻轻笑两声。他抬臂圈住他的腰腹,在他硬得硌人的肋骨处蹭了蹭。 他神色了然地说:“你骗我……罗德……” 罗德紧闭的双唇有松开的趋势。 尼禄摩挲一下指间的金戒指,沉沉地说:“我的印戒被人转动过,上面还沾了湿湿的漆。这个时候盖印章,一定跟遗嘱有关,我说的对吧……” 罗德默然。 “没想到我会连自己的遗嘱都做不了主……”薄弱的咳嗽声从尼禄口中溢出。 病痛和现实,使他初尝人世的辛酸。他的眉眼已染有幽邃的意味: “我的父亲曾骂我为怪物,我的母亲象鬼一样束缚着我……我走的每一步,都是被推搡着走的,到最后还要受疟疾的宰割……我什么都控制不了,真是个无能而任人鱼rou的废物……” 罗德坐到床边,犹如锻造之铁般的手抚上他单薄的肩膀。 疟疾于此时发作。疼痛象拉锯一样磨着尼禄的骨骼。 尼禄晕眩一下。他的呼吸逐渐短促,无助地攀紧罗德的腰。这剧痛太烈,好象有鬼魂在一点点剔掉他的筋骨。他疼得甚至想要干呕。 罗德喂他喝一点柳树皮水。他听话地喝光,就钻进厚实的被褥里去了。 这时候,窗外的庭院里响起一阵喧闹,象一个轰雷一样炸进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