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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哽咽:“师尊……还肯同我说话吗……” 聂明心蓦然一怔,一晃神,似乎又从眼前人的眉眼中看出几分十年前那名少年的形影。 ——可他们本来,就是同一人。 小孩长的是真快啊。他把沈卿带走的时候,瘦骨伶仃那么一点大的小孩,现在都跟他一样高了。 少年时的沈卿,一贯是比旁人家的小孩更加乖巧沉静。 记得他们从前住着的江南某处无名小镇,当地民风淳朴,邻里和睦,人丁虽不兴盛,但也算是子嗣绵长。当地少有生人,他们刚时搬去的时候,常有邻居家的小孩跑来探头探脑地好奇观望。 饶是聂明心对待小孩耐性甚佳,可有时也有些受不住。 唯独沈卿不吵不闹,不争不抢,指东绝不打西,文武双全,省心省力,温良恭俭让得全然挑不出毛病,实为各家少年郎学习的楷模。 沈卿实在是乖得很。儿时在天琴魔宫那段日子磨去了他诸多棱角,在他跟着聂明心走后,聂明心说什么,该怎样,是怎样,便怎样。 向来声色不动,温言细语,向来不曾忤逆过聂明心什么。 可聂明心是真可怜他,也是真的想对他好。 这世间众生,大多生于人情,又长于世故。而聂明心将沈卿从那吃人的魔窟里带出来,教他知寻常人情,世间道理,却又不想他像许许多多人一样。 世间变故,人情多务。 人为什么会通达人情?为什么会越来越熟于世故?大多时候……都不是因为什么快乐的事。 他望他过得快活。因此对待那个时候的沈卿,也是格外的宽待,但沈卿也极少有骄纵任性的时候。 只有他十七岁离开那年…… 聂明心冷直的眉角恰似有一瞬的松动,化开一缕寒雪,化成一丝春魂。 在心里叹了口气,也不推开他,就这么带着人往床边走。 “不肯跟你说话,那你现在听见的是什么?鬼叫吗?” 沈卿被堵了一下,靠在聂明心肩头,久久闷不吭声。直到被聂明心安置到床边,准备离开时才拉住他衣袖。 他不敢太过放肆,只是搭指虚虚地拈着。只要聂明心稍微强硬一点,马上就能甩开他。 可出乎意料之外,聂明心被他这么一拉,便也就停下来,就这么看着他。 夜色深了,泠泠月光透进窗棂,似真似幻,洒在聂明心身上,也如梦幻泡影,少年身影也变得更为缥缈虚幻,虚虚实实间,仿佛随时都会登风而去,叫他再也找不着。 一时间,沈卿抓着他衣角的手不由得更加用力,攥得指节微微泛白,似乎如此,眼前之人,便不会消失。 这该是梦吗? “我……”沈卿垂着眼睑,闷闷开口,“师尊,你骂我……” “骂你又如何?你不该骂?欺师灭祖,坐下犯上。”聂明心瞥了他一眼,眸光浅淡,声音也听不出什么情绪。 他这话出了口,又觉得哪里不对,自主地把它塞回脑子过了一遍。 聂明心思考了一会,剑眉一拧,看向沈卿,问道:“等等,你长这么大,我什么时候骂过你了?” 就算当年沈卿一声不吭远走他乡让他cao心了好一阵,聂明心可也没责骂过他一句。从前是,如今更是。 他见不得别人替他管教徒弟,可自己管教起来,却又最是纵容。 沈卿沉默。他仿佛想起了极难过的事。 “……在梦里。” 聂明心:“……” 啧,这个醉鬼。 第12章 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可他转念一想,且有大觉,而后知此其大梦。梦是一个人平日所思所行最直接的镜像。 沈卿是因为做了这样的梦,所以才这样失态吗?他平日,并不会喝这么多的酒。 聂明心想了一想,心中五味陈杂,一时倒也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想多了也是烦心,聂明心向来懒得给自己找麻烦,既然明知想了烦心,便也懒得想了。 聂明心向来拿得起放得下,顺势默念了两番清心咒,果真神清气爽,连看着眼前的沈卿都眉清目秀许多。 他好整以暇,又兼和颜悦色:“这么晚了,你不睡吗?” 沈卿蓦然一愣,没想到他竟然是这种反应,他酒量极好,虽还不敢说千杯不醉,但三杯两盏,也总不在话下。这回来,总是有几分借酒装疯,试探一番的意思。 他许久没见这样温和的聂明心,他的师尊行事飘忽,向来难以琢磨。 心头蓦然点起一点火光,心里有许许多多的话要说,可要到开口的时候却又犹豫不决起来。 可聂明心却不等他。 他见沈卿迟迟不回答,便当他喝酒喝得不知道此方天地为何了,并指一点睡xue,沈卿便一头栽倒在床上。 外头夜深人静,总不好又把掌柜的吵起来再给沈卿开间房,他这简陋客房里也只有,一桌,一椅,一床。 聂明心把面巾打湿了,给沈卿简单擦了擦脸,顺道给他解了外裳,便将人往里头推了推,自己也上了床。 临睡前还十分心满意得:这幅少年身,倒也还是有用处的。 好歹至少省地方。 第13章 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翌日。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沈卿一睁眼,便看见聂明心坐在八仙桌旁,脊梁挺直,‘明心’卧在他手边,帷帽不偏不倚地系在脑后,正举起茶杯,送一口茶水。 他呼吸的节奏不由得慢了一拍,生怕是自己看错。 可沈卿犹疑地又看了好几眼,眼前人的身影依旧在眼前,既不离开,也未消散。 不知怎么的,一瞬间,他喉间便突然堵上来一股酸涩,涩得很,很快又漫到眉间眼角,叫他差点说不出话。 聂明心放下茶碗。 “起来了就自己去洗漱,盯着我看这么久,你就不怕眼睛抽筋了?” 沈卿移开视线,起身将外裳穿上理好。 他清醒时,自然比醉酒时更为雍容镇定,可执着衣角的指尖却泛白。 “师尊你……你怎么在?” 聂明心轻轻一哼,眼皮子一抬,眸光清明,反问:“我订的客房,我不该在?” 沈卿听了他这句,不由得细细盯着他看,低笑道:“看来,我便是不速之客了。” “从不请自来这点上,你的确是。” “那其他方面呢?”沈卿心中一动,不由得从后面拥过去,摘下聂明心的帷帽,指尖毫无障碍地触着聂明心的颈脖,光滑,并且温暖。 他忍不住弯腰,将脸挨在聂明心的肩上,人伏在他背上。这样亲近的距离,让他不由得安心。 明知下一瞬便可能是利刃加身。 可聂明心的剑尚卧在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