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1

    怎么会这样呢？许洋在被进入的瞬间这样想。不应该是这样的。

    许洋和宋晓同专业不同班，除了在同一间教室上课之外两人没有任何交集，在宋晓发来好友申请之前许洋甚至不记得她在2班还是4班。收到申请时许洋正躺在床上打游戏，突然跳出来的弹窗害他大招放了空，对宋晓第一印象先差上几分。加上好友，许洋第一件事就是翻对方空间，和舍友评价一番宋晓的自拍。

    “双眼皮是割的吧，这颜值勉强7分。身材嘛一般般，6分最多。”

    “是是是，区区凡人怎么配得上我们许大帅哥？”舍友捏着嗓子揶揄他，“这妹子我喜欢，可惜人家偏偏看上你这个渣男。”

    “滚你妈的。”许洋抬脚踢他，转头就把宋晓的照片存到隐藏相册里，相册里七十几张照片，清一色的女生自拍照裸照床照，全是许洋高考后暑假加上大学四年的战利品。

    许洋没什么爱好却唯独热衷于性和恋爱，偏偏老天要赐他一张直女斩的好脸皮，许洋在校园表白墙上待的时间比在图书馆待的还久，在情场上更是战无不胜，院里至今流传他三人行的神话，处男舍友一边听他分享香艳情史一边咒他快点肾虚。

    宋晓似乎并不是直接的类型，她并不急着聊天，头两星期除了许洋发动态她总是第一个点赞之外，两人没有任何交集。接着宋晓开始向他请教问题，从课设到论文再到毕业方向，只不过话题总会偏到闲聊上去；她告诉许洋自己在准备考研，打算以后在本专业深造，也许将来还会出国。许洋倒没想这么多，他只想快点毕业找工作，倒不是不喜欢这个专业，只是早点独居独立更方便他满足自己那填不满的欲求。

    “其实本科也可以在外面住的。”宋晓回复，“我现在就住在校外租房子，方便备考。”

    那是你。许洋嘴角扯动一下，他想起母亲在电话里叮嘱他吃好一点别饿瘦了就想笑，你给那么点钱我能吃什么好的？一千二，还没宋晓在朋友圈里晒的那套口红贵，那点手指头粗细的玩意儿，抵得上他一个月生活费。那时候他是怎么说的来着？对了，“女人家就是浪费”，说完又忍不住想，我得当她男朋友。

    所以他容忍了宋晓的慢吞吞、她的不美丽、她的普通，像蜘蛛一样耐心地织一张温柔和善的网，等待宋晓踏入其中，再抓着她抖一抖，把她口袋里的好东西都抖出来。

    熟起来后宋晓的消息发得勤快许多，打卡机器一样问候早午晚安，周末也不停歇，许洋就回：“你还真是准时。”

    “那是，我专门定了闹钟的，再聊几天就能拿到畅聊之焱了！”宋晓发了个高兴的表情，许洋却只觉得傻，整什么虚头巴脑的，我只想搞你的钱，顺便跟你上床而已。

    “那你倒是跟她告白啊。”舍友说，“一直吊着她，我都替那妹子可怜。”

    “你不懂。”谁先开口，谁先动情，谁是输家。这是许洋的信条，也是他妈前半辈子的总结。相信爱的傻女人，还不是落到一个人打三份工养儿子的下场，连带着儿子活这么大没见过爹。许洋从她身上吸取的教训已经足够，就算是谈的最久的女友，也只是在自己投入真感情之前果断分手，那次许洋喝了三天闷酒，之后精神抖擞，活力依旧。

    许洋相信宋晓不会打破这个记录，毕竟他不喜欢宋晓的一切——除了她的钱。宋晓就是个活体聚宝盆，源源不断生出钱来，许洋同她出去玩，便心安理得地用她的钱吃喝玩乐。有时许洋“良心未泯”：一男一女出来吃饭，哪里有女生付钱的道理？说着就要微信转账，宋晓却连连摆手，“是我硬要约你出来的，怎么还好意思让你出钱，再说不就一顿饭钱，没什么的。”宋晓说，许洋转的钱她一次都没收过。

    “积少成多，万一你家里人知道的话，我也过意不去。”许洋的绿茶金句说得深情款款，宋晓只是笑笑：“没事儿，用的都是我哥给的零花钱，他不会管我那么多。”

    “你哥？怎么没听你说起过。”

    “他比我大三岁，现在和同学合伙经营公司，好像是做什么信息查询之类的。”

    “听起来很厉害啊。”

    “也许吧？我也不太了解，总之你也别有什么负担啦。”

    “哈哈，那就好。”许洋嘴上附和着，心里已经打起算盘：看来宋晓还是个小富婆，照她现在对自己死心塌地的样子，不愁没有长期饭票。许洋看着对面正切着一小块抹茶蛋糕的女孩子，顿时觉得对方顺眼不少。

    不过许洋忘了一件事，他会变，别人也会。一切的开始都是悄无声息的，等到他发现已经太迟：他们见面的频率越来越低，几次他的主动邀约对方都以备考为理由婉拒，再一翻聊天记录，上次宋晓给他发消息已经是十天前。她乐于维持的火苗早就断掉消失，“宋晓”这个名字静静躺在好友栏里，就像从来没有联系过的旧日同窗。

    许洋盯着她的名字与头像，恨不得把对方从屏幕里拖出来暴揍一顿。我在你身上浪费了两个半月！许洋恶狠狠地想，我和另外两个女生约会次数加在一起都没和你多，你就这样一走了之？该死的宋晓，可恶的东西……

    许洋自知不喜欢宋晓这号人，他看不上她，把她当舔狗，可是当对方淡出他的生活，他又开始气她为什么不继续喜欢自己。许洋站在镜子前端详自己的脸，依旧是讨女孩子喜欢的模样，能靠脱衣服赚钱的女人生下的孩子也差不到哪去，于是他得出结论，不是自己变了，是宋晓有毛病。许洋冷笑，无所谓，前仆后继的傻女人多的是，我不缺你这一个。

    许洋的好心情只维持到圣诞节。当晚他搂着新的暧昧对象走在街上，正碰上一对情侣迎面走来，女方有些眼熟，仔细一看竟是宋晓，不知出于什么心态，许洋竟开口叫住了她。

    “咦，许洋？”宋晓愣了一下才和他打招呼，一副刚看见他的惊喜模样，“好巧啊，你也来这里逛？”

    你刚才明明看到我了，装什么装？许洋决定给她添堵，“那当然，圣诞夜可不是要出来玩吗。这位是什么时候谈的，月初我们最后一次出来玩之后吗？你办事还真是利落。”

    “哈哈，别取笑我啦，你不也没空着吗。”

    “还不是怕打扰你复习，要不你约我那么多次，我怎么会不赴约呢？”

    “你真是体贴，难怪我周围的女生都很喜欢你。”宋晓停顿一下，似笑非笑地看着许洋怀里的女生，“不过要是结账时也能这样就好啦，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承担得了你的高价。”

    宋晓脸上是从未对他展现过的淡漠与疏离，却使她狭长的双眼与薄唇更具吸引力，许洋一瞬怔愣，宋晓已经拉着男友离开现场。许洋搂着的女生回过味来，知道自己被当鱼养了，当即从他怀里挣开，把礼物塞回他手里，匆匆道句“圣诞快乐”便逃也似的离开。许洋站在原地，牛皮纸袋被他攥得皱巴巴，口红滑出来咕噜噜滚了好远。

    好好的圣诞夜被搅黄，许洋越想越气，心里翻来覆去只想着如何报复宋晓。他从聊天记录里找到宋晓的微博账号，跟踪狂一样浏览每一条微博，记录每一处细节，保存每一张自拍——其中有些合影居然和许洋在圣诞夜见到的那个男人一起，两人举止亲密，日期在宋晓停止对他献殷勤之前。

    照片里宋晓笑容灿烂，许洋却怒气更甚，原来她对自己根本不是一心一意！从小到大只有他玩弄别人感情的份，万万没想到自己也会在别人鱼塘里，许洋心脏狂跳血液沸腾，他深知这个时代让一个女性身败名裂的最好办法就是性羞辱，手指先于大脑点进同城交友网站——提供本城女性的照片、年龄、地址等私人信息供人sao扰的暗网——把宋晓的照片尽数放了上去，不忘“贴心”附上电话和微信账号。

    不多时就有人留言说已经打电话过去；还有人感谢许洋；更多匿名用户对宋晓评头论足一番。许洋看着那些消息身心舒畅，多日的愤怒从他毛孔里悄然发散，取而代之的是要溢出的鼓胀的满足和刺激感，他仿佛已经看到宋晓被源源不断的消息sao扰的恼怒模样。

    自从发了照片后，许洋每天都忍不住登上去好几次，说来也奇怪，之前他根本不关注这些，可自从他发了东西后却总是惦记着别人的评论点赞，一天反复查看好多次，每次得到回应都会前所未有的安心。看着那些叫好的话语，许洋洗脑一样告诉自己，大家都这么干，我为什么不可以？

    这天许洋照例登上网站，一条私信引起他的注意：「兄弟，有无付费内容？」

    什么付费内容？许洋回了一个问号。

    对面的回复很快弹出来「你懂的，私密照，价格好说。」附上一张价目表。

    许洋有点搞不懂，这种照片成人网站上多的是，为什么要花钱来买？再说来，万一自己偷拍被抓到可是得不偿失，他还不至于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

    许洋退出网站，说服自己不去想，可越是如此那些数字在他脑中越清晰，他想起手续复杂的助学金，母亲抽屉里的账本，看到自己打工的同学的笑脸，有什么东西抵在许洋的喉咙口，让他一阵晕眩。

    许洋打开微博、头条、百度，输入关键字，侮辱女性的新闻便像洪水一样涌出来。实在太多。偷拍、造谣、sao扰女性最后不了了之的社会新闻已经不能称为“新”闻，尤其是男大学生，更是容易得到声援——毕竟他们还有光辉未来。对呀，偶尔干点小坏事也没什么，毕竟社会总是会对男性网开一面的嘛。许洋想，被揉成一团的心脏缓缓展开了。

    于是他耐心筹备着。他先是主动联系宋晓，对圣诞夜的不愉快自我检讨一番，再顺势提议一聚，水到渠成。令他惊喜的是，宋晓居然邀请他去自己租的地方看看，理由是“你可以参考一下，以后租房有什么问题尽管问我”，许洋冷哼，连个表情都不愿意施舍：你他妈带我回出租房会只是参考？参考床的尺寸吧你，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