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稳妥得就像个没事人。 没事? 惊诧地一回头,许杭就倚在另一重门的边上,脸上已经不知道该摆什么神情才好,既无奈也怅然。 倚门回望,也无风雨也无晴。 许杭的脸上渡了一层被打败后的无力感,单薄的身子逆着风往前走了两步,说:“连这样的难题都被你解了…呵,段烨霖,我真的拿你没办法了。” 独活,这么哀凉的名字,其实是一味镇痛无毒的药。 他用两杯生酒,还了段烨霖的两杯生酒。四年前、四年后,不约而同,不谋而合。 他只是想给自己一个借口,证明段烨霖对自己已经没有情意了,可是到了如今,段烨霖的一腔热血竟也不曾凉过。 反观自己,真是太难看了。 许杭垂头,履行他的诺言:“我烧的那棵树,就是给阮小蝶的信号,她会在城外等你,告诉你藏药的地方,你…走吧。够了,一切都了结了。” 他累了,他要回屋了。刚一转身,又被段烨霖叫住了。 “许少棠!”几乎冲破云霄的一声叫唤,直直闯进许杭的耳廓中,把他牢牢钉在原地。 段烨霖最后一问:“你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话么……许杭僵在原地,从段烨霖的视角看过去,他单薄而瘦弱,清冷到难以触及。 外头段战舟的马嘶鸣起来,左右踏步有几分不耐烦,像是在催促段烨霖启程。 然后,许杭转过身,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小的东西,远远地掷给段烨霖,段烨霖的大掌在面前一挥,牢牢地抓住了。摊手一看,是他送给许杭的那个芍药香囊。 再一抬头,许杭的唇动了动,嘴巴张了张,却只是吐了一口气出来,没有半个字。 很好,无话可说的落幕,最后的一件礼物都物归原主了。 看来是真的一点一滴都不留了。 段烨霖捏紧了香囊,手搭在门上,拧着眉闭着眼,一咬牙转了身,将厚重的门合上了。 啪嗒。门里门外,就此隔绝。 乔松将马牵过来,段烨霖跃上马背,接过一个酒碗,二两烈在喉头,随即狠狠地往地上一摔,掏出手枪对天空三声枪鸣。 “走!” 全军将士声势浩大,气沉丹田发出一阵整齐的吼叫声壮大士气。 乔松一挥旗帜:“出发!” 整齐有力的脚步声从金燕堂前的路出发,一直绵延到巷子外头,从碎石子路的缝隙里一路渗透,让整个空荡荡的贺州城都多了一点悲壮的韵味。 万里江山皆风火, 十年胸中尽怒潮。 拚将一腔义士血, 直向云天逞英豪。 或许没有人听得到,在这出阵曲的背后,被遗忘的金燕堂里,一声微弱的,九曲回肠般清泠的越剧戏腔,像钩子一样勾着从军人的脚后跟。 它绵长纤细,稍瞬即逝,似哼似吟,将诉未诉。 “送兄送到藕池东,荷花落瓣满池红;送兄送到小楼南,汝今日去何人安;送兄送到曲栏西,来时欢喜去悲惨;送兄送到画堂北,今日别后何时来——” 唱到最后,许杭把自己陷在椅子里,望着紧闭的大门,终于是唱不动了。 抹掉粉墨之后,他不是个真戏子,他的戏荒腔走板,是再也听不得了。 第167章 你亲眼见过战争吗?若是没有,那你便没有资格以一脸轻松的神情去读那些战争史。 除了在战场上活下来的幸存者。 在不过三百米的距离观察一颗炮弹爆炸,那种感觉不亚于太阳在你面前爆炸。一瞬间,乍然光芒和轰天巨响,弹片四分五裂,千千万万地冲击在身上,无形的暗波像海啸一样冲向你的体魄。 死亡是真的近。 段烨霖背靠在战壕的壁上,耳朵被震得有些听不清,黏热的血浆顺着额头流进眼睛和嘴巴里,他没空擦,因为他在用肩膀扛着炮弹。 他的脚边,有死去多时的尸体,有断裂下来的四肢,甚至一些耳朵、鼻子、碎牙齿、头皮之类的零部件。 战场之所以残酷,就是因为他让地狱成了青天白日下的常态。 段战舟匍匐着爬过来,吼着在段烨霖耳边说:“哥!撑不下去了!往后撤!” 这时候,战场安静下来了。双方都打得有点累,暂停了。 段烨霖明白,这波炮击之后,日军就要前进了,他们已经连连往后退了三次,这次再退,离贺州城就只有十里的距离了。十里,意味着下一步就是失守。日军的数量比他想象的还要多得多,听说连别的战场的日军都弃了自己所占的地方,集合在贺州城外。 身边的士兵一个个面色凝重,这么多天过去了,援军没到,他们明白这是什么情况。 英勇的段烨霖在日本人的观念里是个赫赫有名的人物,他们集中火力对付这个战神,因此牵制了太多了兵力,让其他地方都得以喘一口气。援军不会来了,他们是一个被放弃的战场,唯一的作用就是尽量久得拖延时间。 看着段战舟的目光,段烨霖把肩上的炮筒一推:“撤——!” 往回撤的途中,看到一个日本俘虏,挣脱了镣铐,掐着一个士兵的脖子张牙舞爪的。那个小兵都翻起白眼、面色铁青,段烨霖拿起手榴弹就朝他头上砸! 砸了一下,那个日本人没有撒手,于是他就不停地砸,一下一下,直到一些像豆腐脑一般的东西喷涌出来,这个蛮横的身体成了尸体。 段烨霖既没有高兴也没有悲哀,生死在战场上给不了人太多刺激。l 他低头,从那个死里逃生的士兵眼中看到了软弱和无助,他似乎一下子看到了很多人的结局。 “乔松!乔松!”他突然大吼起来,过了会儿,不知从哪个角落冒出来一个脏兮兮的血人,一瘸一拐地跑来。 “司令?” 段烨霖一枪打死一个在远处颤颤巍巍站起来的日本兵,快速说道:“骑我的马,回城里,看看金燕堂的人走了没。” “这…全城的人都走光了,打着仗呢,许少爷怎么可能还留着?” “你去看一眼,我才放心。没走就让他们赶紧走!越远越好!”段烨霖手里的枪就没歇息过。 乔松呆住了,不过很快他揉了揉眼睛,坚定地点头,又一瘸一拐地跑走了。 段烨霖舔了一下自己嘴角的血,又投身到热战之中。 ———— 金燕堂中,蝉衣在收拾一些杂物和常用的东西,小沙弥在院子里抄写佛经。 岁月太平的样子像是一点儿紧张感都没有。 许杭走出来,看了他们一眼,然后突然说:“这仗打了快一个月了吧?” 蝉衣晒衣服的手停了一下,手指头掐算一番:“都过了一个半月了呢,这炮仗声越来越近,听着就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