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您处理完正事，晚上想做什么都可以。

    天微亮，宋意白从床榻上起身，云拂还在床上睡着。她秀美的脸埋在锦被里，呼吸均匀。

    宋意白点亮一盏烛灯，微亮的光将暗处照亮，一排镶着山水画作的木雕屏风。

    他端着烛台，赤着脚走到屏风后，将脱去的衣衫，一件一件地穿好。

    云拂翻了个身，发现自己身边没人，很快便醒了。

    她撩开床上的纱帘，却见宋意白已经穿戴整齐，正俯着身子，收拾昨夜那一地狼藉。

    “这些事，让下人做就好，你不必管。”

    “我是怕那些打扫的侍从见到地上散落这些东西，要说神尊不正经。”

    云拂却莞尔一笑。

    “旁人的说法，本尊从来不屑理会。倒是有人，脸皮薄，今日还特地起个早来收拾，实在有心。”

    “侍奉神尊晨起，本来就是我的本分。”他不动声色，将手中那把紫砂茶壶放回茶案上。

    “我先前不知道神尊几时晨起，有所懈怠，如今知道了，便更要尽心服侍，维护神尊的声名。”

    他又转身，将昨夜用过那只缂丝金锁的匣子锁好了，放回架子上。

    闻言，云拂却懒散地躺回床上。

    “本尊今日忽然不想早起了。你也别杵在那了，快过来陪本尊再睡一会儿。”

    宋意白缓步上前坐在了床沿上，云拂便舒适地蹭过去，慵懒地将头枕在他的腿上，万般依恋。

    宋意白垂头看她，她靠在他的腿上闭着眼，睡颜温柔可人，毫无防备。

    她依偎在他身旁的样子，真像一只猫。

    他被她纯澈的睡颜打动，不禁伸手想触碰她，可最后手还是停在了半空，转而帮她掖了掖被角。

    此刻，听泉苑外头传来几身清脆的鸟鸣，似乎是小鸟儿钻入花丛里嬉戏。

    又过了许久，不知不觉，晨曦已经透过扇形窗棂将阳光撒进屋内，照亮一室的精致物件。阳光同时也照亮了云拂的侧脸，却见她冰肌雪肤，长发如云，美丽不可方物。

    “神尊，”宋意白压低声音，小心地推了下她，“该晨起了。”

    云拂“嗯”了一声，却不曾有动作。

    宋意白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神尊，您的侍女已经在外头等候了。”

    云拂抓住他的手在脸上蹭了蹭，接着又翻了个身，却并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神尊，时辰不早了。”他又说，“若是神尊因为我而耽误了正事，就是我的过错了。”

    “嗯，再躺一会儿，就一会儿……”

    宋意白无奈。

    “神尊别再睡了。不然，我就只能掀被子了。”

    云拂依旧不理他，继续睡着，就连眼皮也不曾抬一下。

    他无奈叹息一声。

    其实掀被子这种事，也不过是他口头说说而已，真那样做了未免也太过无礼。

    思考了一会儿，他终于有了一个想法。却见他侧身斜坐在床沿，缓缓地俯下身子，慢慢凑近她的脸，然后温柔地吻上她翕张的唇。

    云拂被这突如其来的暧昧打搅了睡意。

    他的吻柔情缱绻，使她抗拒不得，只能任由他的舌头灵巧地滑入她的牙关，温柔地舔弄着，弄得她舒服又心痒。

    他有些动情，张开手臂环抱住她，再次加深这个吻。他身上的气息带着晨露的味道，温暖又清新。

    云拂从开始的睡意朦胧逐渐变得睡意全无，甚至身子开始有些发热。

    欲望驱使她回抱住他，贪婪地嗅着他身上的味道，恣意地深吻，恨不得立刻再要一次。

    “神尊，”他把脸侧到一边，“等您处理完正事，晚上想做什么都可以。”

    云拂吻得正动情，被迫停了下来。

    “怎么，”她的眼神似笑非笑，“你在规训我？”她在他腰上掐了一把。

    “不敢。”他吃痛，然后却很快转开话题：“神尊既然醒了那就快起来，我去帮您拿衣衫进来。”

    说完，他先行撤出身子，转身朝远处快步走去，打开房门出去了。

    ————

    温暖的阳光被亭边的修竹碾碎，稀稀疏疏地撒在青石铺就的地面上。微风清凉。

    凉亭内，有一主一仆两个身影。正是柳舒然和他身边的侍从凌夜。

    此时，凌夜正侧着身子，对着自家主子轻声嘀咕：

    “听说神尊今早上起晚了。”

    他说：“我也是听神尊身边的秋语姑姑这样讲起，她说她这么多年来，云拂神尊向来都是严以律己，极少懒起，罕见她将心思放在除公事以外的事情上。”

    闻言，柳舒然先是放下手中的书，思索着慢慢靠在椅子上，翠竹投下的阴影将他半个身子隐了去。

    “她开始为一个男人而破例。总感觉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那公子的意思是？”

    柳舒然眸色深沉，随即叹息一声：

    “听泉院那位，一定不简单。”

    这竹亭处于鉴湖的中央，视野甚远。

    凌夜正思索着看向远处，忽然神情猛的一变，“真是说曹cao曹cao到。”他抬手用手指向鉴湖的西面，“公子你看那是谁？”

    柳舒然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一个白衣男子正带着他的侍从在湖边散步，一边走着还一边说着话，似乎是正要往亭子来。

    柳舒然二指拈起茶杯浅啜一口，随即又背着手站了起来，向那两人的方向走去。凌夜见状连忙跟上。

    “宋郎君，别来无恙。”柳舒然拦住来人，“你这步履匆匆的，是要上哪去啊？”

    宋意白听到有人叫他，定睛一看，原来是柳舒然。

    “柳郎君。幸会。”他敬一礼，眼神却紧紧盯着柳舒然，看他这回想玩什么花样。

    “在这扶摇殿里，想来也就只有你我是闲散之人。不如与我去竹亭里坐着饮一壶茶？”

    听到柳舒然居然主动发出邀请，宋意白本能地犹豫了一会儿，谁知旁边的侍从颂书率先忍不住了，先开了口：

    “我家公子才不跟你一样清闲。我们一会还要准备招待神尊的晚膳，没工夫喝茶。”

    闻言，柳舒然却笑了，用了高一频的音调解释起来：

    “哦！恕我没有经验，从未接待过神尊，竟不曾考虑过这些。”

    宋意白却难得地倏尔一笑：“哪里的话，柳兄谦虚了。”

    却见他眼眸微深，伸手拦住了正要走开的颂书，“我的侍从没见过世面，不太会说话，柳兄多见谅。”

    “客气了。”柳舒然答，“请。”他礼仪周到地伸手，引二人入竹亭。

    入亭，柳舒然先是给对方泡了一壶茶，凌夜恭顺地站在他的身后。

    “我听闻云拂神尊向来清心寡欲，一门心思扑在提升修为的事情上。”他说，“然而自从神尊见了宋兄你，立刻转了性子，一连几日都歇在听泉苑，实在令我好奇。”

    话音落地，宋意白不急不缓地执起茶杯端到唇边，浅浅饮一口。

    在一片静默声中，他转动茶盏，侧目望向庭外的风景，藕白色的衣衫色泽清淡，略显风骨。

    “我说话向来不喜欢拐弯抹角。”他说，“柳兄是想问我，究竟是给神尊灌了什么迷魂汤？”

    “这我可不敢问。”柳舒然笑意深沉，“宋兄言重了。”

    “那看来是我会错意了。”宋意白唇角微扬，笑容和煦，“所以，柳兄是想学我去讨好神尊啊？”

    柳舒然向来清高，自是不会承认。他清了清嗓子，没有回应。

    见他不答，宋意白放下杯盏，“神尊洞察秋毫，谁又敢能在她眼皮底下耍手段，无非是尽心服侍罢了。”

    “倒是柳兄，如你这般有身份的人，本应该是众星拱月，却来这扶摇殿与我这样的人一道，想必心里很委屈吧。”

    “你若不想与我结交也就罢了，”柳舒然靠在椅子上，“又何必挖苦人。”

    他将双手抱起，“世人都说，云拂神尊是一尊活菩萨，巍峨不可攀。”

    他顿一顿，“这么多年，想接近神尊的人数不胜数，最后全都无功而返。而如今，偏偏是你得了手，这其中的缘由只有你自己清楚。此刻，想必你心里应该无比得意吧。”

    宋意白目视他，眼神愈发深邃。

    “柳兄的话，我怎么有些听不懂。”

    又见他不言，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自己，便将手中的茶杯放回桌上。

    “看来，我与柳兄的确也没什么可谈的了。”说罢，他站起来，理了理袖子。

    “你说的没错。于神尊，我的确花了不少的心思。但人心虚幻无比，岂又有能抓得住的道理。”

    “希望柳兄今后也别把心思放在我的身上。我身无长物，不过一个乐伎，你与其派人去听泉院悄悄打探，还不如管好自己。你看你，整日思虑，简直快要把‘心机’二字写在脸上了，别说是神尊了，我看了都膈应，你还是先捯饬一下自己吧。”

    “你少在这里小人得志！”

    听到他这样不敬，凌夜立刻站出来替主子出头。而同样站在旁边的颂书见状，立马撸起袖子抄起拳头，做出一副要打人的架势，却被宋意白拉住了衣摆。

    看着怒容满面的柳舒然，宋意白直接了当地结束了这次茶会。

    “还是谢过柳兄的茶。不过你我话不投机，今后见面也不必虚伪逢迎了。再会。”

    说完，他便拉着颂书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竹亭里柳舒然主仆二人，仍然怒气未消。

    ————

    时间一晃过去了半天，此时已是临近傍晚。

    本来是正要准备晚膳的时候，听听泉院外头突然吵吵囔囔——

    那声音，一会儿骂人一会儿高呼，似乎正在起争执。

    “公子，柳郎君带着人在院门口闹事呢！还说要见神尊！”

    颂书走进来的时候，宋意白正在把玩昨晚上云拂赏他的那把宝剑。剑柄的纹路细腻精致，剑身贵重且凌厉。

    “他要见神尊，不去前殿求见，却来我这里。显然就是冲着我来的。”

    话音未落，却听灵芝总管又愤怒地叫喊起来：

    “柳郎君！你怎么能擅闯听泉院！”

    紧接着是一阵沉重的步伐声，原来是柳舒然带着十几个家丁径直闯了进来。

    “你们听泉院的下人们就是这样行事的吗？”柳舒然的侍从凌夜满脸震怒，振臂高呼：

    “今日，你们听泉院的人见到我们温雪轩的人正在给柳郎君送餐食，不但故意上前挑衅，还推攘着打翻了食盒，丝毫不把我们温雪轩放在眼里，请问这到底是谁的授意！”

    “我们今日就想来问问，在这扶摇殿里，在神尊的眼皮子底下，岂有侍宠而傲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