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匣子里，可都是惩罚你的刑具。

    清晨，宋意白于扶摇殿前送别云拂神尊。

    他站在白玉阶下，云拂踏在阶上，抬步时还不忘回望一眼，眼如剪水，唇似朝霞，巧笑着说：

    “好了，快回去吧。”

    宋意白见她笑容灿烂，宛如清水芙蓉，一时心头悸动。虽知这样有些不合礼数，他却还是问出了那句话：

    “神尊，您今晚还来吗？”

    听到他这样问，云拂语气里柔情添了一分，在这扶摇殿里也算是独一份。

    “来。”

    得到神尊肯定的答案，宋意白眉眼弯了起来。此时清风不燥，春光正好，他的心上拂过一根羽毛——

    他心想：神尊对他或许是不一样的。

    他正心满意足地往回听泉院的方向走，却在鉴湖边上碰到了一个人。

    拦路的男人着红衣，面容清秀俊美，散着一头黑亮的长发，额上还配一个黑色抹额。

    来人正垂手立在路中央，目光熠熠看向他，面相不算友善。

    “我听闻，听泉院的温泉最是养人。先前我还在想是什么样的人才能住在那里，原来是宋郎君。”

    他黝黑的眸光透着精明的神采，慢悠悠地地上前一步，眼光尽数落在宋意白的身上：

    “今日一见，的确是玉树琼枝，玉骨仙姿，难怪神尊会如此倾心。”

    宋意白不知道这人是谁，却注意到他说话的时候，语气是似笑非笑的，眼睛也一直盯着自己的脸，难免有些不自在。

    他偏了偏头，不想与此人对视。他素来不擅长与人来往，也不善说什么客套话，最后还是毕恭毕敬地朝那人做了一揖——又见那人也没再说什么话，他便赶忙低头致意，从对方的旁边绕道走开了。

    直到行过半里路，他偏头去问随行的侍从颂书：

    “你可知他是何人？”

    颂书连连摇头说不知道，只一个劲的强调那人看着不好惹，似乎是个角色。

    回到听泉院内，颂书又将今日遇到的那人的神态相貌一一向管家灵芝描述，却见灵芝她蹙了蹙眉，讳莫如深地说：

    “你说的那人，约莫是温雪轩的柳郎君。”

    “竟还有一个柳郎君？！”颂书瞪大了眼。

    园子里很静，他们说的这些话全都被坐在亭子里的宋意白听到了。他一听到灵芝说那人是温雪轩的柳郎君，便默默地转过头看过来，神色变得有些深沉。

    “宋郎君莫要见怪。”灵芝上前去，“他虽住在温雪轩，但云拂神尊从来没有召见过他。”

    灵芝细心地宽解道：“那柳郎君，名叫柳疏然，原是两个月前魔君送过来的。您也知道，那魔界的魔君是个贪恋美色的主，他一听闻云拂神尊不再修习无情道，转而要修炼纵情纵欲的大澈法，连忙献起了殷勤，在各族挑选了六个美男子，送来这扶摇殿。”

    “六个？！”颂书惊道。

    “你先听我讲完，”灵芝继续说：

    “我们神尊向来清寡欲，就算是需要修习大澈法，哪里又需要这么多男人？于是神尊发了善心，跟他们说‘男儿理应志在高处’，给了他们一些银两和土地，随便将他们打发了。”

    “然而，他们之中唯有这个柳疏然最为奇特。面对神尊的赏赐，柳疏然一直无动于衷，最后神尊也拿他没办法，便把温雪轩赏给他住，也算是给了他一个名分。”

    “我看这个柳疏然确实不简单！”颂书趁机插话：“他今天一直盯着我们公子，眼神可凶着呢！”

    “没错，这个柳疏然确实不是等闲之人。”灵芝点头应和：

    “我听闻他本是魔界雾族族长的儿子，原是名副其实的世家子弟。然而如今雾族在魔界被他族打压排斥，内乱频发，他也是出于躲避灾祸才混入了献礼的队伍里。所以，任凭神尊怎样赶人，他也要赖在这扶摇殿，只因出了这殿门，再无人能保他性命无忧。”

    “原来如此。”颂书叹息：“也难怪他看起来那般倨傲……”

    灵芝点头，“不过话说回来，温雪轩的那位，我们平日只要不去主动去招惹他就好，若他实在目中无人主动挑衅，自有神尊做主，我们也不必畏惧他。”

    “嗯。”颂书点头，转眼去看他的主子，却见宋意白只是一言不发的倚着栏杆坐着，目光盯着不远处的流水，神情凝滞，若有所思。

    ————

    傍晚，云拂正往听泉院里来，刚到门口就听到里头传来阵阵音乐，那是一段优美婉转的琵琶曲。

    推开门扉，乐声逐渐清晰，美妙的旋律便如踏浪乘云般接肘而至，引人致胜。

    云拂听得入神，遂命人不要打断，只是漫步往园子中央走去。

    分花拂柳地走入深园，却见一人背对着这边奏乐。

    他绸缎般的黑发如瀑般倾泻，挺拔的身姿随着琵琶微微晃动。

    琵琶音错杂缤纷，韵律奇巧。在那婉转的弦乐声之中，竟还有一段辽阔壮美的意味——

    那曲调的悠远醇厚，竟在无意之间，勾起了云拂尘封在心底的记忆：

    恍惚中，她眼前出现一片广阔辽原，辽原荒芜而广阔，一眼望不到边。在那旷野接天处，有一白衣男子正策马而来，马蹄声响彻了整片原野。

    俊马疾驰，健蹄扬尘。春风得意，风流须少年。

    然而，随着那一人一马的身影越来越近，整个场景却变得越来越模糊，模糊到云拂根本看不清马上人的面容。旷野之中，忽然扬起了漫天的沙尘，陈年的风向她袭来，一切都变得那样沧桑，她逐渐迷失在了自己的幻像里，心中只剩下彷徨……

    “见过神尊。”

    像是触动了什么关窍，幻象如烟一般四散开，眼前的真实逐渐显现……

    却见宋意白放下琵琶，俯身向云拂请安，恭顺有礼。

    云拂彻底清醒过来，而眼前人也已缓缓抬起头来——

    他那一张标致清雅的脸，清凌凌的眸子澄澈无瑕，气质干净如雪　，似乎就是她记忆里的，他的样子。

    “你方才弹的是什么曲子？”她问。

    “此曲名为，远征。”宋意白答，眼眸低垂，“不瞒神尊，这一曲是我年少时自己谱着玩儿的，全当是消遣罢了。”

    云拂却伸手扶他起来，“如此优美的曲子，又有如此不俗的旋律，且还是你少年时所做作，实在难得。”

    宋意白谦和地谢过，看向云拂的眼神却有些躲闪。

    夕阳点染了半边天，他陪着云拂神尊简单地用过晚餐。

    席间，他听云拂聊了聊这园中的花草，又说起听泉院的兰花，他便问神尊为何最爱兰花？却听云拂笑答道：

    “兰花质秀，暗自怀香，静默而不争。”

    她不急不缓地饮了一口梅子酒。

    “它不似寒梅那般冷傲，也不似牡丹芍药那样媚人。它比那菊花清香，且花期又比桃李之类更久，怎能叫人不爱呢？”

    宋意白听后，默默记下了。

    饮食完毕，云拂忽然问他：“你可会舞剑？”

    “会一点。”

    “听泉院一直收藏着一把好剑，”云拂道，“我让下人去取来，你舞给我看，好吗？”

    “好。”

    宋意白那时只当是云拂心情不错。

    侍者很快便拿来了一把剑。抽出剑鞘，那宝剑剑身窄，刀锋长，通体银光，锐气逼人。

    宋意白执起宝剑，朝着云拂做了一揖。继而转手挽起剑花，出剑潇洒，身法利落，足不沾尘。

    人皆道，剑乃君子之壮志，斩jian除邪，集正气也。

    仙门中的尚武者向来也惜剑，爱剑，譬如自爱，守护自身之正气也。

    宋意白从小学剑舞，舞的是木剑，就算是学成之后，舞的剑也都是表演用的未开刃的轻剑，至于真正的剑，他其实从未碰过。

    而今日他手中柄剑，乃是一柄珍藏多年的稀世宝剑。自他拿到手开始，便总能感觉到一股浩然之气，一种蓄而不发，发而必定制胜的风发意气。

    银辉如蛟，身如游云，剑过处，习习生风。

    他灵活的身段挺拔而矫健，衣袂翩兮，宛如临风。

    云拂看得入迷，嫣红的嘴角微微上扬。

    她自然也知道，宋意白并不是仙门弟子，更不会什么剑法武功。但正因如此，他的剑法愈发纯粹干净，没有攻击性，也没有好胜心，甚至他的每一个动作，比那些仙门出身的人完成得还要优雅讲究，他的身段更美，腰肢更软，身法也更灵动轻盈。

    他看似清瘦的身体实则柔韧且灵活，一步一举，一仰一转，皆收放有度，连贯自如，轻盈似飞雪回风，遒劲如破势修竹。

    这剑法似武又非武，少了几分莽夫的粗放，更添舞蹈的观赏性。犹如惊鸿游龙一般婉转清逸，悦人耳目，叫人根本移不开眼。

    因他这舞只是专门给她一个人看的，大大满足了云拂的占有欲。此刻，她的脑海开始浮想联翩，愈发的按捺不住了。再细看，他的每一个动作，怎么看都像是在蓄意勾引，他那一腑一仰，像是在故意挑拨她的神经，于理智的边缘疯狂试探她，让她心痒难捱，恨不得立刻就要了他……

    显然，这是大澈法的功效又开始了。

    夜幕逐渐拉下来，听泉苑里的灯也一盏一盏亮了起来。

    卧房的灯火明亮，水色纱帘垂着，被春日和煦的晚风徐徐吹拂。

    纱帘后面就是床。床边清晰可见一个人影，他的双手被吊缚着，双膝跪在地上。眼睛也被一块布条蒙上，白色的睡衣松松垮垮地披着。

    云拂神尊一身单薄纱衣，右手端着一只锦盒，正向这边走来。她缓缓撩开纱帘，慢步走到对方的身前，再缓缓蹲下。

    “你知道自己今晚为什么会被惩罚吗？”

    她玩味地挑起他的下巴，用目光打量他的身体。

    宋意白眼睛被蒙着，看不到云拂的表情。眼前的黑暗和紧缚的双手让他有些紧张，他的身体也变得有些僵硬，胸口随着呼吸急促地起伏着。

    “意白不知是哪里没有做好，惹恼了神尊……”

    “你没有哪里没做好。”云拂用拇指抚了抚他粉嫩的嘴唇，逼着他抬起脸来，“只是做得太好了，惹得我心生怀疑。”

    宋意白哑口。忽然感受到她的手正在他腰间摸索，原来是神尊正在解开自己的上衣。

    他任由贴身的上衣被她打开，随着吞咽的动作他的喉结也动了动，匀净有致的身体温暖性感，散着诱人的香气。

    “你今天怪怪的。”云拂摸摸他的头发，凑到他耳边呢喃：“今晚用餐时，你就一直心不在焉，谈话内容也都是我问一句你答一句的，谨慎得有些敷衍。”

    宋意白的耳朵很敏感，云拂只是轻轻吹了几下便让他有点难耐。却见他愣了许久，方才羞愧地自责道：

    “意白做得不好，任凭神尊责罚。”

    “哦？”云拂替他碍事的长发全部分到一边，以便她能够更好地欣赏他裸露的上身。“你都不替自己自己辩解，看来的确是藏着心事。”

    宋意白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仰头，他是眼睛被布条蒙着，显得更为懵懂无助。那高挺的鼻梁，清俊的侧脸衬得他的气质出众，愈发想教人狠狠蹂躏一番。

    “不想告诉我？”云拂抚上他的胸部，顺势往下抚摸他的腹肌。见他依然不说话，便在他的脖子上一口咬下。

    “啊～嗯～”

    直到被咬疼了，直到才肯支支吾吾地开口哼了一声，却把云拂惹生气了。

    “我知道你今天为什么冷冷淡淡的了，”云拂在他耳边亲昵，“无非是见到了另一位郎君——温雪轩的那个柳舒然？”

    宋意白依旧不回答，把头瞥到一边。

    “怎么？吃醋了？”

    云拂笑了，越发张狂。

    “那个柳舒然，他是故意赖着不走的，我可没想留他。你不要误会了，我从来没碰过他，更没碰别的男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身为神尊，我向来修的是无情道，又是出了名的十分洁身自好，况且我平身最不喜欢怀着目的接近我的人。而你——”

    云拂用双手捧住他的脸，“你是我在修习大澈法后想要占有的第一个男人，也是我最疼爱的。你看，我都夜夜抱着你睡了，你难道还需要揣测我的心意吗？”

    见他不搭，她刮了刮他的鼻子，“你若真觉得膈应，明日一早我便下令让他迁出温雪轩，打发到远郊的佛堂里去，如何？”

    宋意白的眼睛被蒙着，看不出表情，但身体看起来像是放松了一些。

    “神尊，我并非是揣测您。我只是想起来，头一次侍寝的时候您问我，是否愿意自愿服侍，如果不自愿，你宁可放我走，是不是？”

    “怎么，你后悔了？”云拂的眼神一暗，表情严肃。

    “不是。”他回答：“我听人说，您对魔界送了的其他人都说了同样的话，您说‘男儿理应志在高处’，由此打发了他们。意白知道，神尊惜才，这世上人各有志，匹夫之心不可夺，清白自证。”

    他的声音清雅，音调偏沉：

    “意白出身卑贱，原也不配谈这些壮志理想，我此生能达到最高的高度，无非就是在神尊身边侍奉。在意白心中，不求神尊看重我，只求神尊怜爱护佑，若神尊在平日里能多想起我一些，我便心满意足，旁的不再多求。”

    看着他这副真诚的模样，云拂却饶有趣味的笑了。

    “所以你就是因为这个跟我闹脾气呢？”她凑到他耳朵边，爱抚他的脸颊：

    “我不留他们，并不是我替他们着想，为他们谋出路，而是我压根看不上他们。我若遇到看上的人，锁都要把他锁起来，哪里还能放人走呢？”云拂摸了摸眼前人紧缚的双手，“你说呢？”她反问。

    宋意白动弹不得，耳朵被云拂嘴边的热气烫的粉红，愈发难受了。

    “你觉得在本尊的心中，一直都看不起你出身，那你有没有想过，本尊这几日一直对你宠爱有加，什么事都为你考虑，细心地照顾着你的心情和感受，又有哪点看轻你了？”

    宋意白听出了云拂语气中的不悦，紧张地呼吸急促，那无助又无辜的样子被云拂尽收眼底，越发激发她埋藏在心里的凌虐欲。

    “竟敢生出这样的想法，看来是我把你宠坏了。”

    云拂从旁边拿起那只缂丝锦盒，略施法术，那匣子便被轻而易举的打开了。

    “不听话的宠物可是要受罚的哦，”云拂素手探去，从中取出一截细鞭，又将鞭身放在他裸露的胸口，教他感受这冰凉的道具。

    “你是不是也很奇怪，为何我会送你一个打不开的盒子？”

    眼前的美人没有说话，只是嘴唇动了动。他赤裸着上身，rou体白皙而匀称，线条俊美。他的脸颊潮红，微仰着头，秀气的鼻尖均匀的吐息。

    在灯火与月光的烘托下，他被绑缚的样子是那般的脆弱无辜。分外美丽却又分外yin靡，他呼出的气息像清辉，诱人的rou体却像艳图。

    她用鞭身去触碰他那清秀的脸颊，恶劣地挑衅道：

    “那匣子里，可都是惩罚你的刑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