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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剧情:救人与自保的取舍

    47全村希望

    接下来,当然便是回到营地。

    吴琦已经看见了自己昏睡期间发生的事,对这其乐融融的场景,并没有多问。

    倒是再度见到他的李青,迅速发现了不同:“你的伤,好了?”

    此言一出,引起了一阵哗然。

    那可是妖术的伤,将他们统统困在此处无法治愈的伤。居然也有消退的一天?

    “机缘巧合,可能是功体的吸收作用。”吴琦如实相告。

    李青完好的那只眼睛灼灼地盯着吴琦:“你的妖力是这样吸收的?那可以吸收别人的么?”

    就像是饿死鬼盯着冒着热气的食物一样,周围人的眼睛都亮了起来。明明是一件对所有人来说都大好的消息,偏生这些眼神让人不寒而栗。

    吴琦道:“这个……不知道。”

    “如果真的可以,我们都有救了!”

    “太好了!”

    欢呼的声音此起彼伏地响起来。

    “可不可行还不晓得。”

    “那便试试!”李青激动道,“这里有的是人愿意来试!还有什么需要的,只要你们吩咐,我们一起去找!”

    如此的热情和迫不及待,昭示出内心深处的渴望。

    这是救人的大好事,吴琦无法拒绝。于是稍作休息,便被催促着去试验了。

    最终由李青等人推出来一试的是妖术程度较轻、年龄也最小的一个少年,站在空地上有几分害怕,但努力克制着自己闭着眼睛不动。

    吴琦试着催动暗云魔体,将这孩子罩在其中,将他身上的妖术视为攻击,进而以暗云魔体吸食。

    众人都在凝神屏气,等待着结果。

    过了许久的时间,这场表面平静的战斗,才宣告结束。

    吴琦转头看向梅元知,点头道:“有效果,但还不能一次全部吸走。”

    梅元知对他笑了笑,悄悄变出符咒,贴在他身上。

    李青等人急急查看,发现孩子身上的妖力少了一些,更觉看到了希望:“那岂不是多试几次,就可以彻底治好了!”

    而原本团结一致的人群,忽然开始了争吵。

    “让我来吧,我不怕!”

    “凭什么是你?要按来这里的次序,也该是我才对!”

    “老大,我也年轻,让我试试!”

    李青重重地哼了一声,才让众人安分:“吵什么!忘了当初发过什么誓了?谁再挑事,就是叛徒!今日消耗也够大了,先休息,明天我自会给大家一个心服口服的交代。”

    营地里只剩下不到10人,还有一些老弱病残,实际能打能扛的,也不过六七人,全部都在李青身后走哪跟哪。

    到了晚饭时分,才各自分散。

    房间里,梅元知有些担忧地替吴琦查看了一番,关怀道:“可感觉有什么异样?”

    “只是妖力多了一些,没什么。”

    “如果有任何不适,定要告诉我。”

    “我知道。”吴琦并没有当一回事,但凡有不对劲,他都会立刻停下来。

    梅元知依然忧心忡忡:“你的功体也不是无限吸收。我方才用符咒探知,感觉到你身上的妖力正在冲撞,你要当心,若是失了控,就有反噬自身的危险。”

    “我心中有数,师兄放心。”吴琦心道他还没伟大到以命换命舍己为人,更别说还有不少事等着他和师兄一起去做,比如那座山的秘密,比如并肩作战的未来。

    梅元知也说起在带着他的身体四处转的时候感知到了一些妖物气息,接着又道:“我问过师父,师父说,那妖物最惧火。如果我能以秘术焚烧它的根底,想来是可以摧毁它的。”

    接连提起师父,吴琦不由奇怪:“你师父何以清楚这么多?”

    “我告诉他了。”

    “这几日时间,你回玉阳宫了么?”

    “有传音符啊。”梅元知展示给他看,“上一次师父留下了几枚。”

    “那可是珍贵之物,怎不留到关键的时刻使用。”

    “再珍贵,哪有你的性命重要。”

    吴琦心中一暖,将他的手握在手心里。

    “师父还说……”梅元知忧色犹未减,又住了口,“没什么。此事我也帮不了你,你一定要量力而行。”

    “这个自然。”吴琦坦然道,“但有一件事,师兄可以帮我。”

    “什么事?”

    吴琦牵着他的手放到胸口上:“鼓励我。”

    梅元知一愣便明白过来,笑他分明热情却还要迂回一番,主动凑近。

    眼看就要碰到,敲门声却在这时响起,亲昵的动作僵在一半。

    虽有些不爽,吴琦还是起身打开门,见李青神神秘秘独自进来,并且关好了门窗,一派郑重其事的样子。满腔不满也被好奇取代:“有什么事么?”

    李青像主人一样坐下,丝毫没察觉自己破坏了什么好事。笑道:“你们如今是我们的大恩人,怎样,一切可还过得好?”

    “多谢招待。”

    “那便好。我来这也不过三年,治住他们,也花了一番功夫。曾经有二十多人,为了争斗一点点食物,拉帮结派,打得你死我活,一年前就只剩了十多人。在我把这些人打服之后,就只有这几个。”李青忽然说起往事,然后话锋一转,“不过若是再多些人,只怕你的麻烦会更多。”

    “什么意思?”

    “你恐怕也不知道你的能力到底能救多少人吧?若到最后有人不能得救,你猜他会如何呢?”

    “那是我的事。”

    “最简单的方法,就是优先恢复我。”

    “你刚才对他们可不是这么说的。”

    “我不那么说,他们怎么会消停。”李青无所谓地摸了摸左眼,“如果能正常,谁还要管他们怎么想。你放心,就算我无事,还是会压着他们,不让他们乱来,保你们平安。”

    梅元知眼神一暗:“这可不公平。”

    “自我来到这里就没有公平可言。”李青不耐烦道,“如果你们不救我,那就做我的敌人,我可不知道会怎么对付你们。”

    梅元知眉头微皱,吴琦先开口道:“你是李甲的meimei,我若能帮你,会帮你的。不过其他人……”

    “交给我就好!”李青笑道。

    等她出了门,吴琦起身将门关好,回身想要继续:“师兄……”

    “你这能力也不知道会不会带来麻烦。”梅元知仍在方才的事中没有回过神。

    “师兄是在怪我答应了她?”

    “那是你的能力,如何使用,你来做主,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梅元知摇头道,“我只是担心,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师兄与其担心,还不如先满足我的愿望。”吴琦揽过他的肩膀,看着他的眼睛,双唇递了上去。

    这一次总算没有人打扰。

    48父亲?

    因着解开妖力的诱惑,营地中不多的人对他们都是恭敬亲切,希望能替自己挣得一点机会。

    如此不免消耗着功力,也增加了一些游走在身上无法掌控的妖力,不过吴琦自觉尚在掌控之中,心情反倒很好。

    一方面,为这些人出力、改变他们的命运,赢得敬若神明的目光,有如救世主一般,这感觉着实不错。哪个年轻人心心念念出人头地,不是为了成为这样有用的人;

    另一方面,这些天来师兄担忧的目光总是紧紧追随,在他运功之时站在一旁,以防不测,结束之后便上前去查看状况,小声提醒着他妖力又增长了几分。再也看不见别的人,整颗心都在他身上,可以说有求必应,更让他欣喜甜蜜如身在云端。

    今日,梅元知的神色更加凝重,待吴琦停了手,查看完,便道:“师弟,我有话要告诉你……”

    一个没见过的人忽然冲出来,拉住他的袖子,咿咿呀呀说着什么。

    “喂,做什么!”吴琦见状怒喝,准备上前挡开,却见梅元知低头看向自己手心方才被塞入的纸条,旋即震动地看过去:“你是谁?”

    那人头发凌乱,似乎神智不清,口齿不清地叫着一个字。

    一旁的人道:“他是个傻子,什么都不知道,也不会说别的。”

    梅元知的声音有些颤抖:“这上面写的,是我家旧日的地址……”

    吴琦惊讶地看过去,这痴傻的人身上又脏又乱,根本看不出和梅元知有什么相似之处。

    “如果是被困在此地,那就难怪会找不到姓名。”梅元知似乎有些确信,目光未曾从此人身上移开。

    丝毫不嫌弃什么,他将这人带回去好好梳洗一番,露出本来面目来。

    只是有些憔悴的普通样貌。吴琦怎么看都看不出会是梅元知的父亲,很是怀疑此人到底是不是真的和师兄有关。

    但不管真假,梅元知显然都已上心。面对柳暗花明的线索,几乎快要放弃的希望又重新升上心头,多少有些干扰了他的判断。

    此刻,他就像一个普通的儿子一样,在吴琦的帮助下,细心地替这人一点点剪掉过长的指甲。

    看到他脸上平静而满足的神色,吴琦放弃追究,多年的追寻能有一个结果也不错。

    这人一直疯疯傻傻,醒的时候就抓着梅元知,却又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看来颇为可怜。

    梅元知替他探查过伤势,得出结论:“妖术伤到五脏六腑,使得神智残缺。但另一方面却不致命,甚至还保全了一些rou体生机。”

    吴琦闻言道:“这样说来,我帮他将妖力吸走,便可以恢复正常了?”

    “不可以。”梅元知艰难地摇了摇头,“你若是再吸收这样多的妖力,便会走火入魔的。”

    “我没觉得有什么异样。”吴琦看着自己的手,感到体内妖力尚在掌控之中。

    “我方才便要告诉你,这一次过后,最多还有一次,你便不能再用这种方法了。”

    “如果非要用,会怎么样?”

    “会变成受妖力本能cao控的妖物。”梅元知紧紧盯着他,“师弟,不要冒这个险。”

    面对这急切的关怀,吴琦正准备让师兄放心,他绝不会这样做。

    可转而想到,这岂不也是一次牺牲与否的抉择么?

    上一世,面对类似的处境,梅元知让孟川杀了自己。

    如今,吴琦正要借此机会吓一吓师兄,让他也稍稍体会自毁给他人带来的痛苦,从此再也不轻言放弃才好。

    一念及此,态度一转:“如能救人出火海,也是一件好事。”

    梅元知有几分紧张,道:“可若连自己都葬送,又怎会是好事。”

    “这不是英雄所为么?”

    “英雄更当保重自身。”

    “师兄不也是为了救他们,才随我进这里来?”

    “我自然想要救人。但现在,我更想你打消这个念头,好好地活着。”

    “师兄,是在偏私于我?”

    “人皆有私心,乃是自然本性,我也不例外。”

    本是打算引导他说出爱惜自己的道理,却无意间引发了这样的话,一下子令人想到那日旖旎梦中言语。吴琦的心也难再正经起来,故意道:“师兄的私心,是因为对我的情吗?”

    这般直言情爱,梅元知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微微错开眼神:“这些话,不是早就说过了?”

    情至此处,吴琦早已忘却了刚才的计较,自然地将人搂在怀中,毫无滞碍地说出直白的爱语:“我也爱师兄。师兄既然说得这样好,就要记住自己说过什么,不要离开我了。”

    梅元知虽有些迷糊,还是从他前后迥异的态度中察觉到异样:“你刚刚是试探我?”

    “我只想让师兄明白,为全大义牺牲自己,而让爱人陷入痛苦的心情,是一辈子都无法缓和的。”

    “又来,你说过太多遍了。”梅元知无奈道,“我不会的,你也不要。”

    这个决定,自然让尚且没有恢复的其他人不能接受。

    好在李青自己已第一个解开,此时以威压之、以德喻之、以情动之,帮忙镇住众人,倒也无人敢说个不字。

    毕竟实力最强的三人在同一战线上,不服气又能如何。

    然而,得了希望复又失去的深深失落感,以及同一境地其他人得以恢复自己却不能的落差,也让早已平静接受的现状重新变得不能接受起来。

    绝望的悲鸣在这小小的营地上方回响着,直往人耳里钻。

    梅元知紧紧攥着吴琦的手:“师弟,不要心软。”

    吴琦心道这种弱者的哭泣不是没见过,他的心早就和道院门口的石狮子一样硬了。要不是梅元知抓着他的手,他也不会被带着轻轻颤抖:“我不会的。别看了,我们进屋吧。”

    那个视线生了根一样落在这些人背影上、心软了的人,分明是师兄才对。

    屋内,还有一个没了救的傻老头在等着他们。

    因着神智不清,什么也问不出,始终弄不明白到底是不是梅元知那个远赴边关而后杳无音信的父亲。

    那人很是亲近梅元知,总是热切地抓着他,却只说得出一个听不懂的字眼。

    听得多了,勉强能分辨出来,这人口中说着的,原是一个“梅”字。

    这又增加了几分可能。

    梅元知不知是已经深信,还是将对父亲的挂念转移到他身上,服侍得周周到到,关怀备至,就连饭也要一勺勺亲手喂。

    49山移

    有时吴琦想,如果早一点知道这个人有可能是梅元知的父亲,他自然先为其医治,这样妖力退却、神智清醒,答案就呼之欲出了。说不定还能看到父子相认的场面。

    可惜晚了一步。

    但那样会有一个人丧失机会,对那个人也不公平。

    世间岂有真正的公平。

    他便叹道:“倘若他的伤不是损伤神智,那便好了。”

    “清醒自然是好事。不过像他这样什么都不知道,便不会像外头的人一样痛苦不堪。”

    屋外的哭声还时有传来,梅元知低声道。

    “若他神智正常,我是必定会先治好他的,就能早些和你相认。”

    “我娘说,爹是个很厉害的人,也是很要强的人。如果他发现自己变成妖,怎么能面对自己,又怎么会活到如今。”

    “不能面对自己?”

    梅元知依旧忍不住看向窗外:“他们都是可怜之人。”

    一个念头忽然闪过吴琦的脑海。

    一直以来,他好像搞错了一件事。

    在已经很遥远的过去,梅元知并不是在计算清楚利弊之后,为了大义而主动选择死亡。或者说,那并不是最主要的缘故。

    更多的是无法面对自己变成妖怪的心魔。

    “还会有办法的。等这座山上的妖物除去,此间妖力的影响便会削弱,至少不会不断加重。”梅元知像是说给吴琦听,也像是说给自己听,“既然有功法可以吸收,就说不准还有别的办法。”

    “嗯。”

    “这几日你休息好了,明日我们就找李青再一道上山去看看。”

    但当天晚上,先前感受过的震动又再度传来。

    这一次来得异常猛烈,地动山摇,屋子仿佛颠簸在狂风巨浪大海上的船,随时都会坍塌,根本没办法留在其中。

    所有人都到室外空地围坐,拿着武器一同戒备。

    直到天快亮时,才逐渐安定。

    “怎么回事?”

    “不知道。”李青方才也无暇顾及许多,这会才凝神感受,蓦地睁开眼,“那座山!”

    “山?”

    其余人将视线移向远处的山,那本来应该是山峰的地方,此刻只有空荡荡的青空。

    李青手指颤抖着,指向高墙的方向:“它,它去了那里……”

    墙已经望不到,中间钻出了一座山,将他们与外城的路阻断,高高耸立。

    “山又没有脚,怎么会动呢?”震惊之下,人们开始窃窃私语。

    “师兄……”吴琦本能地望向梅元知,想听听他的见解,却见他脸色苍白一言不发,好似陷入了思考。便也不去打扰,只是静静等待。

    许久之后,梅元知才开口:“时空缝隙……也在那座山中。结界恐怕是要无效了。”

    “你的意思是,山的移动,是妖族要打开时空之门?”

    “我们一定要出去和外面的人汇合,否则毫无生还之机。”

    背后是高大陡峭的山脊,只有往外城才有路可退。若是被妖族封在此间,就与瓮中捉鳖无异。

    告知李青后,她迅速明白了眼下形势,二话不说便召集了所有人,带起粮水,先往山上探去,最好能一举除掉其中的妖物,若不能,便要翻过山头,到另一边去。

    时间紧迫,赶路匆忙。吴琦担忧梅元知行动不便,特地去问:“师兄,让我抱着……”

    “师弟想得真周到。”梅元知正将那痴傻老者带在身边,闻言笑道,“烦请你抱着他走。”

    吴琦并不是这个意思,不过的确是此人更不容易赶路,只好失落地照做:“放心。”

    没多少东西要带,匆匆收好一些食物水几件衣裳,一行人往山上赶去。

    梅元知为他们每人贴了符咒,以防进入山中心念动摇,虽不知道有没有用,聊胜于无。

    众人悬着一颗心,好在山中往日的诡异场景这次并没有出现。

    只是越往上走,其中几人脸色便越不好看起来,身上的妖力翻腾着,像受到什么指引一样气息不稳。

    原本打算从侧面翻过山,避开山峰。可这路越走越陡峭。

    即使破开幻象,眼前一样此路不通。

    唯一能走的路,唯有从最高点翻过去。

    再一次接近了曾经中幻术的地方,最高处的确有着一片悬崖,和吴琦先前所见一样。

    离那里越近,越感到妖力作祟的难受。吴琦深深吸口气,努力压制住。回头看时,就见梅元知手一翻,以符咒将某个已失了神智的人控制住,以免伤到其他人。

    而越是往上,妖力与妖力的共鸣就越强烈。

    这一次他们总算发现了问题所在:在那悬崖边,已经缓缓攀上数根藤蔓,将崖底的妖气不断送上来,并且还在向上攀升。

    崖底沉睡的妖物,也随之上升。

    梅元知以火试之,但藤蔓结成的屏障水火不侵,让火焰无从落下。试着将这些藤蔓打下去,却是彼此相护,只要有一根尚在,其余的便很快闪躲开又重新生出,速度之快,令人完全来不及一一除去。

    要彻底将之压制,就须得将所有藤蔓同时清理掉。

    好在他们人数够多,众人即刻合作,站在不同的地方,只待一声令下,同步落下攻击。

    然而吴琦一击出手,那藤蔓却丝毫不惧,反而顺着他的手向上攀。他连忙反手去抓,却是抓了个空。

    “它们可与所有妖力共鸣共生。”梅元知皱眉道。

    只要身上带有妖力,就伤害不了它。

    这些妖力未曾清理干净的人暂且后退,再试之时,人手却是不够了。

    几番尝试,总是顾此失彼。

    而妖气越升越快,藤蔓也无所顾忌地朝他们爬去。崖底沉睡的妖物,就快要起来了。

    原本团结作战的人焦急起来,李青代他们问道:“该怎么办?这大东西正在醒,我们不做点什么就完了。”

    “再来试一试……”

    李青有些不耐烦:“不可能的,它们速度太快。还有一个办法,不要再浪费时间了。你知道应该怎么做的,我们都知道。”

    她的语气咄咄逼人,而其他人也都沉默着,视线聚集在梅元知的身上。

    是啊,还有一个办法。只要他们身上的妖力清得干净,自然能够一次性将妖物击退。

    吴琦握紧了自己的拳,感受到身上的妖力正在随着攀升的藤蔓而翻腾,几乎要压不住。

    梅元知先前的判断不会有错,他要是再吸收更多妖力,怕是就无法自控了。

    可如今这样的情景,好像也没有别的路可走。

    然而,梅元知犹豫了片刻,抬起头时却道:“待会你们尽快往山下赶,去找外城的人汇合。我会在这里抵挡,可以为你们争取一些时间。”

    50取舍

    “开什么玩笑?凭这家伙的能力,我们加起来也打不过,你能拖多久?”李青反驳道,“我把我们这么多人性命交在你手上,你就不能只管一个人的死活,如何取舍,心中应当有数。”

    “人的性命又如何能够取舍计算。”

    “那我们都死在这好了!”

    火药味渐浓,李青神情一冷,其余人也站到她身后。

    但梅元知只道:“我在此发誓,绝不会让你们死在我之前。”

    李青冷笑道:“那有何用?懦夫之流的大话,我听多了。”

    吴琦握紧的拳慢慢松开,开口道:“师兄,就让我试一试吧。”

    梅元知脸色苍白,望向他道:“我不会这么做。”

    那日离别前,李淮南说:“如若我不赠药,他会因为无法逃脱妖术的伤口一辈子被关押在那里。我这么做,怎么不是帮他呢?只不过提前知晓了因为这份特殊能力你们可能面对的未来,提醒你几句罢了。”

    “师父不是为了帮他,而是为了逼我做选择。从一开始,这就是一个局。”

    李淮南并不否认,继续道:“你迟早都会面对这样的选择,正好,早点斩断心中不必要的同情之心。”

    “可他是活生生的人,不是我的试炼情关。将一个人的喜怒哀乐作为筹码,是何其残忍的事。”

    “你大可以告诉他真相,为师又不会拦着。”

    “师父明知道,让他知晓,只会造成更大的负担。我……实在不能认同,绝不会像师父这样做。”

    “好啊,真是我的好徒弟,把我否得一文不值。那我就拭目以待,看你要如何保全大义私情的两端,你的决断会是多么英明神武,多么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从给了吴琦那瓶药起,这一局就已经布下了。

    这些日子,他时时担忧、日日抗拒的,便是这样的抉择。

    可到底逃不过。

    “有你这句话,已经足够。”吴琦笑道,“这是我自己做的决定。我不是什么天才,但至少我自己的命,是要我自己握在手里。”

    他朝那边人群走出几步:“便宜你们了,给我做个见证,就算不枉我出这番力。”

    时间不等人,他一边说,一边运转了暗云魔体,就像前几日一样。

    只不过这一次,他不打算再克制,扩大了范围,将剩余妖力未吸收的人尽数笼罩在内。

    梅元知脸色苍白地注视着,却站在一边,没有阻拦。

    比前些天多得多的妖力,包括附近的妖气,一同吸食进来。如此强大澎湃的力量,他还没有尝试过吸收体内,甫一接触就感到不妙。

    开弓没有回头箭,只有一条道走到黑。

    反正多一些妖力,也只有一条命可赔。

    算来是赚了呀。

    意识渐渐模糊起来。

    茫茫天道,人如蝼蚁,死不足惜。

    他曾经多番担忧变着方让师兄不要去走的路,竟然自己主动走上。

    但这一刻,隔着一世,他好像能触碰到前世之人的心了。

    走向死亡,非是为了伟大的自我牺牲,也并不是自毁,而是成全,是觉悟。

    是为了守护心中更重要的东西。

    只可惜,没能在想要的未来多待一会。

    没来得及拥抱到满足,没来得及相互扶持到河清海晏那一天,一起退役回到东宁府,每日去茶馆听书、河边垂钓,慢慢走到白首,走完这一生。

    眼前世界逐渐被妖气的血色填满,看不见清白人间,只看见血凝成的地狱。

    唯有对面的人影,依旧保留着记忆里干净的模样。

    梅元知用锁链困在他,深深望了他一眼,便化为神尊姿态,冷静地率领着其他人,一同对着藤蔓砍下。

    随符咒而生的火焰,也在藤蔓齐齐落下后,朝着崖底落去。

    火焰很快腾空而起,带着呼啸的风声和扑面的热气吹向崖上。

    终于尘埃落定,下山之路也已顺遂。梅元知才道:“你们尽快出去。我要留下来,将剩余的妖物彻底清理。一枝梅可以为你们带路,不用跟着我。”

    “你要一个人在这里,不与我们同去?”

    “我不是一个人。”

    梅元知的目光又扫过那疑似父亲的老者,后者如今妖力被吸收后,陷入怔忪不明的浑浑噩噩状态。眼里闪过不舍,又决绝地移开眼:“另外,请帮我带他回到东宁府。”

    李青点头,伸手搀住老者,不再多说什么。走出一段距离,又回过头,朝他们深深行了一礼:“抱歉。”

    便带着其他人飞速向山下赶去。

    小狐狸似有所感,跳到梅元知的面前,不肯离开。

    “去吧。”他轻声道。

    一枝梅一步一回头,最终,听话地转身朝山下奔去。

    梅元知神尊姿态狐尾闪动,迅速将周围残留的妖气清理掉,又朝着崖下再加了几把火,确认了妖气消散。

    现在,他的面前,便只有眼中已失去了清明、只剩下一片不正常的血红的人。

    没有其他人在场,也不必压抑。他解开了锁链,吴琦当下便朝他扑过来,却被狐狸尾巴轻柔地化解掉。

    梅元知张开手臂,将他狂暴的躯体拥住,任由野兽般的嘶吼声落在耳边。

    凶猛的挣扎都被狐尾拦住,然而想要伤害撕裂的心却通过未能得逞的动作传递而来。

    向来擅长心力的人,能制住对方的躯体,却被这冰冷杀意搅得心碎。

    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

    但无论如何,他都下不了手。

    无论是为着朝他奔赴而来的一腔赤诚,还是为着因为师父的算计被卷入其中的无辜牵连,还有……

    他自己满心的不舍得……

    哪怕心知肚明如何做才是最好的,脚步却坚定地停在这里,无法移开。

    学习幻术的第一课,是要相信。

    而最后一课,是太过相信自己,不免在一意孤行的偏执之中,逐渐偏离人世常有之路,走向灭亡。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

    梅元知看着吴琦的那双血红的眼睛,用双唇堵住了那本不应该由他发出的嘶吼。就像这几日他们时常亲昵之中习惯了的那样。

    吵闹的世界忽然清静了一些。

    本以为丧失了神智的人将还以撕咬,也做好了这样的准备,当做最后一次的诀别之吻。

    然而一吻之下,触及的却是一片突破了杀意的柔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