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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轲都霎时止住了。 顾烈冷冷地看他一眼, 命道:“念。” 当值的锦衣近卫乖觉上前,将折子在杜轲面前地上摊开。 这是杜轲在残害了胡堂满门、推罪给流民之后, 上给顾烈的折子,里面大大表了一番对胡堂惨死的痛惜之情, 然后更大地表了一番忠心,请求顾烈给一次官复原职的机会。 写到这, 就已经够不要脸了,但显然这并不是杜轲不要脸的巅峰——折子末尾,杜轲还信誓旦旦地保证, 一定抓住胡堂惨死的罪魁祸首, 将这些流民千刀万剐,以告慰胡道台的在天之灵。 杜轲抖似筛糠,这念一句就是打自己一个巴掌,陛下听着也定是火上浇油,这怎么敢念? 杜轲只能哭嚎道:“陛下, 罪臣知错,罪臣知错啊!” 顾烈眉毛都没动,平静地问:“你是要当朝抗旨?” 杜轲顿时面无血色,抖得跟秋日寒风里的树梢枯叶也似,心惊胆战地对着自己的折子念起来。 杜轲颤颤巍巍地念着,顾烈的视线悬在他与祝北河之间,祝北河已是羞愧得无地自容,百官之间的轻声议论也忍不住起来了,顾烈越听心里头的火气就越旺。 “啧,”定国侯像是与百官一样忍不住似的,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寻常感叹了一句,“好不要脸。” 狄其野一开口,自然打断了杜轲,杜轲本就不敢继续念下去,此时整个趴在了地上请罪,又是几声“罪臣知错”。 顾烈心里头的火气,也没再继续往上涨。 顾烈知道狄其野是有意打断的杜轲,想必是不想见他过于发怒,因此缓缓顺了口气,问祝北河:“你可有话要说?” 祝北河深深一礼:“臣身负陛下深恩,不堪重任,徇私枉法,铸下大错,臣当与杜轲同罪。” 谁都看得出祝北河已是满怀愧疚,他不为自己辩解,顾烈也预料得到,但祝北河当真不坦白详述,顾烈心里那把火又噌噌噌地往上冒。 倒不是说祝北河坦白详述了,顾烈就会放他一马。但祝北河毕竟是顾烈从荆信起兵时就交托信任的重臣,祝北河若是在犯错前、甚至是犯错后立刻醒悟来找顾烈交个底,怎么会闹到这个地步? 换句话说,祝北河为什么不及早来和顾烈坦白?是不信任,还是不敢? 顾烈苦思了几日,除了失望,还是失望。 不再看祝北河,顾烈对着底下的众位大臣,冷声问:“此案罪人罪证俱全,来龙去脉皆清。众位爱卿以为,该如何结案?” 顾烈这话,就像是水滴进了油锅,朝堂上顿时热闹起来了。 杜轲是外来武将功臣,又和家臣集团结了几门姻亲,他们不敢明着劝顾烈高抬贵手,大义凛然地说两句“念在立楚之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却还是敢的。 至于祝北河,他是大功臣,又是祝家出息的旁系,与姜扬、颜法古等重臣关系好是众臣皆知,也是陛下近臣之一,那说情的就更多了。 热热闹闹地说着情,但重臣渐渐发觉,定国侯闭着眼睛没说话,丞相姜扬也没说话……他们一个个心道不妙,奉天殿渐渐又归于了死沉沉的寂静。 “怎么不说了?”顾烈平静地问。 无人敢答。 顾烈看向牧廉:“右御史,你说说。” 牧廉一板一眼地举出了大楚律中的条款,并结合案情,给二人初步拟定了罪罚:“杜轲残害同僚,欺君罔上,当抄家问斩,以儆效尤。” “祝北河乃是渎职之罪,渎职一罪,重则贬谪,轻则罚俸。此案中,祝北河是受人蒙骗,且是为母所挟,正是忠孝两难全,依照律例,该从轻判罚。” 就在众臣以为牧廉这疯子也学会讲人情的时候,牧廉却话锋一转:“然而,祝北河身为大理寺卿,却是知法犯法,若继续执掌刑狱,如何服众?祝北河身为功臣元老,却纵容姻亲裙带,受小蔽酿大祸,若不严加惩处,我大楚如何令万民信服?” 众臣听了这番打脸说情的话,心里是如何愤恨牧廉且不说,姜扬心里是急得火烧蚂蚁一般。 姜扬太过明白陛下行事作风,也一心为陛下为大楚着想,所以他刚知道这事,就立刻怒骂祝北河糊涂,催促祝北河赶紧向陛下请罪。 但祝北河自从知道胡堂满门惨死,已是羞愧得无地自容,他一半是不能原谅自己,一半是无颜面对顾烈,因此竟然是拖着拖着,存心等陛下派人抓他套枷子。 姜扬给他急得要死,可姜扬不能直接去跟顾烈说,这等于出卖兄弟,姜扬也不能一声不吭,这等于欺君瞒上。 左右为难,姜扬实在没办法,才会去和顾烈追忆往昔。既是想勾起顾烈过往回忆,变相给祝北河提前说情,也是用这种方法提醒顾烈有事情不对劲。 姜扬明白顾烈,顾烈也明白姜扬,所以才会立刻派人去查。 顾烈很清楚,前世大楚的满朝文武中,唯独只有姜扬和狄其野,是可以自称完全忠君,是自始自终站在自己这边的。 这非常不容易,并不是说一片忠心就能够做到。而且狄其野前世有意躲避朝政,还故意孤零零孑然一身,毕竟没有那么多牵扯,何况狄其野对顾烈其实是心有偏私。 和狄其野比较起来,身处家臣关系网中央,背负着姜家兴衰的姜扬能够做到完全的忠君,其中夹缝受了多少气、绞尽脑汁做了多少权衡,可想而知。 顾烈本不是对他人有太多苛求的君主,对待臣子,也很懂得制衡之术,但关键就在于祝北河到底是顾烈给予了信任的近臣,前世也没出过大错,又有姜扬和狄其野在前头对比着,祝北河在此案中的行为,可以说是让顾烈失望透顶。 顾烈沉默着,也就没人敢说话。 杜轲不知是不是被这种沉默吓疯了,又或者是怕死,不管不顾,搬出老黄历哭喊起来:“陛下,当年在信州,我可是头一个降楚的啊陛下!我为您和大楚立了汗马功” 顾烈低喝:“住口!” 本来顾烈就不满群臣的求情行为,杜轲一手犯下这等惨案,居然还想搬出功臣老资格给自己求情,这简直是往顾烈心里添了把柴。 为了一己贪欲,杀了胡堂满门,而且还是在凉淄道道台府里行的凶,杀人灭口还要毁尸灭迹,一把火烧了朝廷衙门,居然还胆敢上折子讨官! 顾烈咬紧了牙。 这是不把大楚律法放在眼里! 这些臣子,是不把大楚的江山社稷放在心上! “你这歹毒枉法之徒,”顾烈终于开口,已经是怒气难掩,“你目无朝纲,违乱法纪,中饱私囊,豢养姻亲,寡人留你不得,留你全族不得!你不是信口雌黄,要抓住杀害胡堂的罪魁祸首,将他们千刀万剐吗?寡人这就成全你!” “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