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结果，这就是你说的出去转转……吗？」 我以为季夜蓝会选择咖啡厅之类的地方悠闲地度过上午的时光，没想到他却拉着我上了地铁直接坐到了市中心的游乐园。 我以为他的目的是做些情侣间的约会，比如说什么旋转木马棉花糖一类的经常能够在漫画里看到的场面，没想到…… 「不是说要给我赔罪吗？你坐上去，我就原谅你。」 眼前的跳楼机高耸入云，看那样子绝对在十层楼以上的高度。 「我一个人上去……？」 「对。」 「打死我也不上去！别的都可以，这个真的不行…我，我，总之，打死我也不上去……其他的都还好，我会认真和你道歉，但是这个真的不行…」 「哦？」 季夜蓝伸了个懒腰。 「你就说上不上吧，这是最后的机会了哦？我会给你加油的，我亲爱的霍灵禾～」 「不行……哎呦我真的不行你知道吗，我是一个病人，我生病了……」 不知怎么我惊慌失措地开始语无伦次地复读鲲鲲的语录，浑身都在抖，那玩意那么高，把我吓得不轻。是说，真的有人敢坐也是那种为了刺激不管死活的人吧？单纯就是为了挑战极限对吧？比如说蹦极，或者是其他什么极限死亡运动…… 我倒是经常梦见自己高空跌落，或者在梦中承受各种各样的失重感。光是做梦就让人难以忍受，如果真的坐上去肯定会吓到精神错乱吧。 这种，这种我完全做不来的事情，一定要拒绝掉。 不然，不知道这次让他得逞了下次会怎么折腾我，我年纪还轻，还没有到无论怎样都无所谓了的时候。 「怎样啊……再不上去，我怕是不能好好原谅你呢？」 「哈哈……要是我上去了，你原谅我，比起不被你原谅，这也没差了，反正我绝对不会上去的，你想怎样就怎样吧，反正我不去送死……」 「诶？不会死啦！灵灵姐，让我看看你勇敢的样子嘛！」 季夜蓝似乎是故意的，那称呼差点害我吐出来，要不是我还没吃饭的话早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对着旁边垃圾桶吐了。我捂着嘴忍住反胃的冲动看他，发现他嗤笑地看我，无论是表情还是语调都充满恶意。 「还是说，你怕了？」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那，我和你一起上去吧，要是害怕了，可以抓着我的手？哎呀呀，为了你我做到这种程度，你可要感谢我啊……」 「该不会是你自己想玩……吧？」 「那倒不是，我对这个一点兴趣也没有。」 季夜蓝的表情突然冷淡了下来，那眼神一瞬间变得很冷，似乎对眼前那些人体验刺激的样子视若无睹似的，好像真的完全对游乐设施没有任何兴趣。啊……果然还是想整我吧。 「想和你待在一起而已……」 这么说着抓着我的手指牵着握紧，我感觉如果不是我隐隐约约地察觉到什么茶味儿，或许我就被他给攻略了吧？ ……太讽刺了啊。 「我们可以坐别的啊，比如说是，没那么刺激的，那边那个海盗船也还好吧……？为什么选这个啊？」 「……太简单不就没意思了么。」 「而且啊，这么简单就要我放过你，这种事怎么可能。」 我又看了一眼眼前的跳楼机。 「不必了，算了……你不需要和我一起，如果这能让你消气的话，我一个人上去也不是什么事。」 只求你不要继续缠着我，快点给我感到厌倦吧，尽快察觉到我是个无聊的人类、猎物送到眼前也只顾着逃跑的懦夫吧…… 虽然很对不住他，但是这段关系从一开始就根本不纯粹……我应该及时止损，不当人渣的同时也注意让自己不至于变成任凭对方支配的大善人。 看似臣服于对方，实际上让事情变得无聊，逐渐淡出的模式才是上策。 如果可以让他意识到只是他一人对我存在什么美好幻想的情况，让他认清无趣的现实，这样就好了吧。哪怕现在已经有点无法回头的趋势，就这样淡淡地交往一阵，之后就不会再发生什么了吧。和他上床这种事情……之后绝对不能再做了。不然这种情况下再分手，就显得实在是太难看了。 「嗯？明明刚才还是吓得不行，现在改主意了？不要勉强自己比较好哦，要我陪着你才行就直说嘛？」 有你没你我都要从那么高的地方直接掉下来。 虽然不会死人但是失重感本身可不会因为你坐在我旁边就会消失。 虽说季夜蓝也有可能只是想和我一起玩儿而已，但是要他不恶整我的可能性实在是太小。就算他安分，我也不想再承受什么浪漫纯糖炸弹了，对心脏不好。 如果只是我一人被他表现出来的样子迷得神魂颠倒，结果后来发现他只是玩弄感情的那种类型，我就成了真小丑了。 「不必了，真的。我会上去，所以不要担心我的事情。」 「霍灵禾……你！」 季夜蓝在我欲往前走的时候，使劲扯住我的袖子，接着握住了我的手腕。 「之前那次吃了那么辣的炒饭也是，现在也是，根本不关心自己的感受，对这些一点想法都没有吗？」 「至少，不喜欢的话告诉我，也不是没有别的解决方法……」 言外之意是——『如果你这样不就显得我单方面地欺负人和任性了』吧。 但是……我也并不是，想这样才那么做。硬要说是什么理由，单纯就只是愧疚而已。 ……只是愧疚而已吗？ 我朝着前方走出一步，季夜蓝最终放开了我的手。 像是确认什么一样，我不安地回过头，看见的便是他有些失落的模样。见我回头，那阴翳的表情却刹那间一散而开，变成嘴角上扬的微笑。 「怎么啦？果然还是害怕了？」 「……不，没事。」 只是想看看你。 我把这句话吞回腹中，然后抱着即使烂在肚子里面也绝不说出来的决心，买了票走上前。 没有回头。 ……其实挑战这种东西，一开始觉得害怕，其实想起来也没什么。如果必须去做，害怕的部分只是那「看起来恐怖」的地方。真正的恐怖，根本不会随着季夜蓝随便一两句话就改变，也不会随他喜欢变成这样……我其实根本对「坐上这种危险刺激的东西」没有植入真正恐惧的意识……只是看着害怕…… 没错，不是因为他的缘故。 是我自己……并没有真正害怕这种东西。 直到设施升到最高点，我都还在神游—— 然后。 「——…？！！！！！！」 …… 「好啦，好啦……霍灵禾同学，我亲爱的恋人?，没事吧，哈哈，是谁刚才一脸自信地坐上去结果下来就变成这幅惨样的？很难看诶，说真的很难看诶哈哈哈哈哈……」 我从上面下来后头晕眼花，回过神来季夜蓝朝着我招手，脸上挂着恶意的笑容。忍不住头晕目眩和双腿发软，我踉踉跄跄地走过去，一头栽进对方的肩。 由于两个人差不多高，再加上季夜蓝比较纤瘦的缘故，我这一栽甚至让他有点没站稳。但是他像是根本没有注意到这点似的，只是盯着我发青的脸色就笑得停不下来了。 而后总算是架着我的胳膊，两个人坐在游乐园的公共长椅上。因为这里到处都是小情侣，所以反而并没有怎么引人注目。 「哈哈哈…不行，实在是太好笑了真的，脸都变青了……我就说不会死的，不过你那一脸毫不在意的表情上去结果这么走下来……真的超级，不行……笑死我了……」 一边肆意用手指在我头发上乱揉，一边把下巴埋在我的脖颈处，这姿势未免也太亲昵，但是说出来的话语可是怎么想怎么恶劣。如果季夜蓝其实是我弟，这会我准给他一个爆栗。奈何我们是这种畸形的关系…… 他太没边界感了吧？高中女生吗？不对，高中女生也不会这样吧…… 在学校里面也不见得他这种样子，也根本猜不到他是这种需要被爱护的类型。就像是需要被男生爱惜的女孩子，在学校里完全看不出来。那种端庄文雅的样子，完完全全想不到其实是这种难搞的性格。 啊……联想起我最近看到第三本的，正在读第四本的「邻家天使」，难道说读轻小说会招来近似的体验？当时在网上读别人对这小说的评论，有宅宅在那里哭诉着「我也可以一个人孤单地吃饭，在阳台上吸果冻，可是没有真昼来看我……」笨蛋，当然的吧，现实又不可能是恋爱轻喜剧！虽然当时我在脑子里这么吐槽，不过现在转念一想，我似乎遭遇了和小说主人公类似的情况。 如果不是因为好奇去搜索，我还真不知道这轻小说的作者大人是某款具有神奇力量的二字游戏的粉丝……啊…… 「如果玩原神能让你不再纠缠着我不放的话，我可能会考虑一下……」 是吧？说不定他如果知道我做这种事，把我和某些网络上的群体划等号后一边大叫着「没想到你是这种人，我看错你了，就当被狗啃了，你给我滚！我们已经分手了！」一边以嫌恶的眼神看着我远离的话就好了……前提是他懂网络梗。 季夜蓝明明连MC是什么都不知道，却又不知从哪搞到我在网络小号上的发言……他究竟是否懂得网络梗？如果一点也看不懂是个完全的现充的话，也不一定读得懂我发的那些言论啊…… 「原神？那是什么新兴宗教吗？听着像是什么光明神，深渊之主一类的网络小说。」 你是断网十年了吗？！ 不对。如果知道网络上有着类似「第四爱」之类的概念，怎么可能连原神是什么都不知道？这不是不自然……这根本就是离谱。之前关于MC的截图发过去的时候我还只是觉得有点不对劲，现在讨论到这话题，我才觉察到究竟是哪里不对。 ……！ 现在网络大数据推送这么厉害，怎么可能知道一种极其冷门的东西，却对热门的东西一概不知，这不是很不自然吗？像是「第四爱」这种东西，连我这个自诩互联网经验算得上丰富的都是勉勉强强略有耳闻但是没怎么深度了解……这人，这种知识面，怎么想怎么…… 「你，是说笑的？」 「嗯？」 我抬起头，顺便把季夜蓝从肩膀上捋下来。引起他不满的咕哝（我承认声音还蛮可爱的），接着一脸正经地按着他的肩。 「别开玩笑了，知道那种冷门恋爱取向却不知道网络热门内容，这怎么可能呢。」 「嗯……？呀，别这么严肃，霍灵禾……果然还是暴露了吗？你可真是敏锐。」 「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不玩网络游戏是真的。我有个习惯，上网只找自己需要的东西，自己不清楚又不感兴趣、不需要的东西从来不会去了解。就算原神这款游戏挂在主页，因为我不玩电子游戏所以并不会关注。」 「……诶？」 「嗯，对啊。很少见么？我知道原神是款游戏，也知道你给我发的截图是另一款有名的游戏。但是和我又没关系，我干嘛去了解呢？」 「……原就算了，没有任何一款网络游戏让你觉得有趣？」 「不玩游戏的年轻人，你讨厌？因为我和你没有这方面的共同话题所以嫌弃我？」 虽然说出来是抱怨一样的话，但是季夜蓝的样子十分认真，眼睛睁得很大，忽闪忽闪的很是灵活。样子完全不像是抱怨，也不是撒娇，而是像是在征求什么意见似的。 「不，怎么可能，我很欣赏，这种人一百个里面也找不着一个，这样的男生比起女生就更少了，这样的女生也少得可怜……」 我害怕他会因为我无意间的一句话跑去玩原，遂当机立断地回答。虽然大概率不会，但是就是害怕他做出这种事，好像他就算做出这种事也不是很奇怪似的。 「你……不去了解的话，不是很容易变得完全看不懂网络上的人在说什么……」 「我又不参与他们的讨论，为什么要了解他们在说什么呢？」 季夜蓝依旧笑眯眯的，看起来完全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 「……不好奇？」 「会沉迷网络聊天留言，在我看来已经很不可思议了。我没那种精力做那种事，涉及到你才调查了一些。」 「那这个冷门的什么第四……爱，是怎么知道的？」 「这种东西不需要理解就能明白吧？当时下热门的恋爱剧和小说之类的任何东西都不能打动我的时候，就隐隐约约觉察到什么。这只是一个概念，恰好和我自己的情况贴合起来而已。我没精力搞网络社交，这个圈子怎么样，也和我基本上没有什么关系。」 「等等，照你这么说，你其实关于这方面，什么都不知道……？」 「呵呵……那倒不至于……一些关于这方面的事情，我还是知道的。虽然不混圈子，可是自己作为这个取向的一分子，别人说什么我还是会去看的。」 「你是怎么盯上我的啊……我比起那种会喜欢男生的人，更像是喜欢……女生吧？如果搞到我网络上的内容，不是会这么想么……」 我迟疑地开口。 虽然我更想知道他是怎么找到我的网络账号的。 「如果你真的只是纯粹的同性恋，那么我一开始找上你的时候你就会一口回绝我。」 「……咦？」 「你未免……」 季夜蓝突然扯过我的衣领，嘴唇凑近我的耳朵，呼吸喷到耳廓，我甚至感觉到柔软的唇瓣抵在我的耳畔。 「……太小看我了，我可不是只靠脸在学校里混得那么好。」 说完，又像是带着某种眷恋和别扭，在我的耳廓上轻轻吻了一下，然后整个人埋在我的颈窝处，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的发丝蹭到了我的侧脸。 我去。他是从哪里学到的这种恋爱特技……我连吐槽都顾不得，只觉得心跳速度在往上狂飙。搞什么，他究竟，在搞什么。 这不就变成在公开秀恩爱的死白痴情侣…… 我已经什么都不想思考了，看着季夜蓝发红的耳尖和难得没精神的有些闷的样子，我只是无力地用右手抚上他的头发，僵硬地把手停在那里。 如果让过去的我看到这样的场面，现在的我绝对会被诅咒「死情侣给我去死啊」之类的内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