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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是彭泽的斫琴名家南风先生亲手雕刻的,音色极好……”梁愔一边给贺洗尘束发,一边絮絮叨叨地讲述近日琐事,芝麻绿豆大小,但只要贺洗尘听,他能一直讲下去。 “阿愔,”贺洗尘闭着眼睛,语气温和却坚定,“不要怕。” 梁愔手一顿,声音颤抖地应道:“嗯,我不怕。”只要兄长在,他什么都不怕。 墙上的烛光晃动跳跃着,倏忽不见,只余一地明月的清辉。 第79章 最高机密 ⑷ 一晃暮春三月, 挂在屋檐上的冰凌滴答答往下融水,最后支撑不住, 咵啦一声砸在地上, 碎成冰花, 和雪水流到排水渠中。洛阳城郊外满是神采飞扬的年轻士子, 这个年纪最是知慕少艾,嘴上谈玄论道, 心思早就飞到哪家未婚郎君身上。 “你慢点儿!哎哟哟,你们年轻人玩乐, 拽我出来干嘛?我还有一大堆公文没处理呢。”打胜仗的第一个安稳的开春,贺洗尘已经在书山文海中泡了十几天, 差点没发霉。 “每天都有公文, 处理不完的, 别把眼睛熬坏了。”梁愔说一不二, 趁着天气好,给他拾掇出个人样, 连拖带拽把人强拉出来晒晒太阳。 郊外柳色青青, 朝露浥湿轻尘,河岸两侧是蜿蜒的垂枝早樱, 粉白的花瓣落在河面上,流到浣纱的郎君指间。 梁愔突然有些后悔带贺洗尘出来了。不是别的原因, 只是他也没料到会有如此多的郎君在此处踏青。 他自然觉得贺洗尘处处好——懒散的时候, 捉弄人的时候, 也是好的。就是扮成女郎, 难不成天底下还有比兄长更铁骨铮铮的英雄?想想,这些人不知道他家兄长是个假货,要是动了什么非分之心,那还得了? 梁愔微不可见地抿起唇,心中暗暗决意,要寸步不离地跟在兄长身旁才行。 “噫,前边好像是傅家表弟。”贺洗尘却忽然低声说道,“啧,那小孩怎么孤身一人?老太爷如此放心,也不怕被人拐了。” 其他人都是热热闹闹,三五成群,唯有傅华璋形单影只,端坐在樱树下,手里捧着热茶慢慢啜饮。他的长相和傅华珣有些相似,柔和清朗,但黑白分明的双瞳却不似其姊温和,反而凛然可畏。 平心而论,梁愔和傅华璋交情不深。一方面因为局势不明,他不想贸贸然给贺洗尘增添麻烦;另一方面,两个人都是孤傲的性格,见面了也是冷场,只不过碍于长辈的情面,才没早早拂袖而去。要说交情,他和锯嘴葫芦的燃城可能还更好一些。 梁愔心中百般不愿意,然而瞥了眼贺洗尘蹙起的眉头,还是叹了口气,平静地说道:“阿姊担忧,便上去看看吧。” * 傅华璋是傅家当家主人唯一的胞弟,在家族中排行十一,备受宠爱,年前提亲的人差点把门槛踏破,但除夕夜后,却无人再提此事——那天北伐的军队传来大胜的佳音,洛阳城中几乎所有人家都认定,梁傅结亲,势在必行。 毕竟要在波谲云诡的洛阳站稳脚跟,联姻是最快速、最稳妥的方法。 然而半个月后,贺洗尘竟公然扬言要娶谢郎。谢氏郎君是那么好娶的么?他们等了一个月,贺洗尘没有丝毫行动;两个月,野狐巷安静得只能听到夜猫子叫;三个月,好家伙,那厮已经在府中养花种草,弹琴赏月,宅居起来。 可即使没有联姻,贺洗尘在朝堂上与世家博弈时,竟也极少落于下风。 这是打哪来的妖星!简直祸害! 众人心中龇牙咧嘴地叫骂,路上遇见贺洗尘,却不得不捏着鼻子恭恭敬敬地低头行礼。这里头真要说起来,险些被折服的年轻女官还不少。 太常寺内的藏书阁内藏书万卷,时常有人在此处查阅典籍,当然,凑在一块儿时总会扯些有的没的。 “听说陛下时常召见大司马,你们说,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的字风骨嶙峋,人应当也高雅不俗。” 天光从薄薄的窗户纸穿进来,尘埃乱舞。崔十七顿下笔尖,左手轻轻碰了碰腰间的香囊,握起毛笔又专心誊写文献。 角落里忽然响起刻意压低的声音,却仍掩不住狎玩的流气:“我偶然在梅园庭下见过大司马,不消说……真如梅魂艳鬼一般,坊间的伎子都比不得。” 案桌旁的崔十七手一抖,洁净的书页上晕染出黑色的墨点。 “胡言乱语!大司马岂容你如此诋毁!”有人恼怒地喝住她的放荡之词。 浪荡王孙登时忿忿地瞪起眼睛,捋起袖子刚准备理论,便见崔十七抬头,面色平静劝道:“诸君慎言。背后说人闲话,实非君子所为,就此打住,就此打住。” 清河望族的崔家十七最是持正不阿,众人纷纷噤声,惭愧地拱手致歉,静悄悄退出藏书阁。藏书阁忽然只剩下她一人,她抬头看了眼窗外的青松,若无其事地继续誊写,只是从脖子到耳侧漫起一层红意。 撇开门第之见,她十分敬重贺洗尘,除此之外,若说无半点私心,却也不对——就当是还香囊的情吧。 …… “太常博士?清河崔氏,果真人才辈出。小博士,恰好撞见了,你且等等。”春寒料峭,日沉时分的宫门口,贺洗尘从袖子里抖出一捧梅花瓣,崔十七不明所以,却见眼前人弯起嘴角狡黠地笑起来,“我在陛下门前听她胡曰香道时,闲来无事捡的。” 怎能说陛下在胡、胡曰呢?这是什么说法? 崔十七入宫呈报祭祀之事的诸多礼仪流程后,天色已大晚,走出空荡荡的宫门口,只有她和行将离去的贺洗尘。她平白无故被贺洗尘叫住,心里还有些惊疑不定,结果却只是为了……为了一捧落花? “酿酒、煎茶、制香,都成,你要么?” 唉,她当时怎么就鬼使神差地接过去了?崔十七盯着桌上的梅花瓣思考了一整夜。 * 总之,铺天盖地的敌意下,暗地里总是潜藏着尊敬、仰慕和疑惑。然而对傅华璋来说,那个高高在上的大司马,只是个陌生人。他和贺洗尘隔着屏风说过一句话,屏风里的人叫声「表姊」,屏风外的人应句「表弟」,那人脸上恰好是一尾游鱼,一恍便转身出了屋门。 傅华璋也明白了,贺洗尘和他一样,没有别的情思。外头传得沸沸扬扬,这两人安之若素,来往寡淡得跟白开水一样。至于那张南风先生斫的琴,老太爷让他送,他也就送了。 “梁隐楼……”傅华璋思及此处,不由得轻声呢道。 “嗯,在这呢!”头上忽然响起的应和声把瞬间把他吓了一跳,他皱起眉看过去,逆光走来的贺洗尘嘴角噙满笑意,“十一郎君唤吾何事?” 这人不能随便念叨……一念叨就出现了……